疼,头疼,仿佛被人拿着蘸了辣椒油的刀子,慢慢地在还溃烂着的伤口上刮一样疼。
从这毫无预警的剧痛开始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开始逐渐的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
意识几乎立刻就被全部击溃,头疼得已经眼前一片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想要说什么,但是说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听觉根本无法反馈,她觉得自己在走,但是到底什么姿势,有没有在走,她完全不知道。
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动一下右手,她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极其困难的抬起右手。
变得非常迟钝的感觉里,右手似乎抬起了一点,然后,她努力了一下,用尽全力,狠狠在手上咬了一口,然后,有极其微弱的疼痛缓慢的传递了过来。
啊啊,还好,还会疼。
确定了这最后一点,残存的那点儿意志,也开始慢慢消散,就在她的意识完全沉入黑暗前,似乎有人很惊慌的唤她名字,是熟悉的声音,然后,她觉得自己被抱住了。
“老爷,我想起来了……”最后喃喃说了一句,她便安心的失去了意识。
莫掌柜一回来,就看到梓潼躺卧厨房的地上,气息奄奄,那一瞬间,他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忘了,立刻一把横抱起她,仔细一看,她的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他抱着梓潼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又是各种检查,这期间梓潼一直没醒,检查的结果也和上次一样,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
莫掌柜心急如焚,便给身在法国的莫家曾老太爷打了电话,请他回来一趟。
比莫老大医术更高明的只有这位曾老太爷。
梓潼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暖黄色的光。
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眼睛里有一点醒后的水气,她觉得四周都是迷迷蒙蒙的,便慢慢又闭上眼睛,然后便有一只手温柔地掩上了她的双眼,一种渗透着温暖的光明,有她所熟悉的味道。
把脸朝手掌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感觉到睫毛擦过那只修长的手,她才安心。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知觉也逐渐回来,觉得眼睛应该能承受光亮了,她稍微点了点头,不需要说话,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就慢慢移开。
睫毛翕动,梓潼眨了眨眼,微微眯着眼睛,是家里的卧室,床边坐着的莫掌柜,正静静地看她。
“我想起来了。”梓潼对他微笑。
“嗯。”莫掌柜点头,俯身亲亲她的脸,“你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了。”
“莫莫呢?”
“你生病了,要好好静养,莫莫就让潘晓照顾一段时间。”
生病么?梓潼笑了一下,头又开始疼,但没上次厉害,她还忍得住,“很严重的病吗?需要把儿子送走。”
“又胡思乱想……”
“别骗我。”梓潼打断他的话,凝视着他泛红的眼睛。
莫掌柜喉结滚动,看了她半响,哑声说道:“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一室沉寂。
梓潼愣住了,良久,回过神来,与他对视片刻,轻轻浅浅地笑了,“看你难受成这样,眼睛都红了,这毒会要命吗?”
莫掌柜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拥在怀里,视线却一直停驻在她脸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道:“现在还不清楚,等曾爷爷来了才知道是什么毒。你不要怕,不管什么毒,我都会想办法救你。”
梓潼眼睫微微一挑,眸色一片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极静极深的注视,然后紧紧依偎着他,低声说,“我不怕,只是……”右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我们的宝宝还好吗?”
莫掌柜将头埋入她颈项间的长发中,“宝宝没事。”
“那就好。”梓潼充满信任地点了点头,“曾爷爷什么时候到?”
“明天。”莫掌柜细腻地碎吻着她的脸庞。
梓潼舒服地眯上了眼,眸中隐隐泛上了一层水光,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然后睁开,便有细碎涟漪在她眼底荡开,她向他伸出双手,神态安静稚弱,宛如孩童,“曾爷爷来之前你要一直陪着我,哪里都别去。”
“好。”
莫掌柜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入睡,“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头就不疼了。”
他温柔的声音好似附有催眠的魔力,梓潼闭上了眼睛,对于为什么会中毒,什么时候中的毒,梓潼分不出心思去想,她只觉得好累,想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迎接明天——宣判的日子。
她说她不怕,其实是骗他的,事实上她怕极了。
因为她有可爱的儿子,即将出世的女儿,还有深爱她的丈夫,以命相交的朋友……拥有了这么多的她,却可能失去这一切,怎么可能不害怕?
莫掌柜紧紧抱了她两下,慢慢的,伸手细细的顺着她一头漆黑发丝,极轻地说:“好好睡,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回应他的却是她的一句呢喃“我爱你。”
爱你爱你爱你,她闭着眼睛,声音柔软动听,梦呓一般不断重复着。
不管明天如何,梓潼都恍惚的觉得,她一定要把这三个字多说几次,仿佛誓言,慢慢烙印在他心上。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自然是万幸,但若是她霉运当头,逃不过这一劫……这三个字,可能是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
“我知道。”莫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手掌安抚似的在她背上来回抚摸,温热的唇在她的脸颊、眉骨、耳边细细亲吻。
她依偎他怀里,温顺可人,一声声说着我爱你,毫不问断,绵长温柔,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掌柜忽然觉得不对,她一直在不间断的重复这句话。
伸手抬起她的脸,惊愕地看到她脸色惨白,唇角一线鲜血蜿蜒而下,双眼睁着,却毫无焦距。
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抓住了,梓潼慢慢抬眼,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和他的眼神交错了一下,喃喃含血念了一声我爱你,然后,她毫无预兆的整个身子一软,在他臂弯之中沉入黑暗。
这一刻,莫掌柜的心脏几乎都为之冻结,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不知道她中了什么毒,却在很多年前见过这种症状,先是短时间的失忆,然后开始头疼,接着吐血……最后,油尽灯枯。
他就那样抱着她,凝视她的脸,慢慢地抚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无痛无悲,极深极静的凝视,那是一种痛到麻木的状态。
第二天醒来,梓潼就看到了曾老太爷,于是她再次感叹莫家的基因太强大了。
这位老爷子,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左右,样子和莫掌柜有几分相似,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身上散发出的幽灵气质却跟莫老大如出一辙。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没有平仄起伏的情绪,同语气一样温吞缓慢的动作,一身黑色唐装的曾老爷子慢慢地从梓潼太阳穴拔出一根银针,又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地将银针放进去。
“感觉好多了,谢谢曾爷爷。”
察觉到梓潼在打量他,曾老爷子抬头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好多了就起来走动走动。”
“好。”梓潼坐起来,觉得精神真的了很多,她紧张地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问:“曾爷爷……我真的是中毒了吗?”
“嗯。”
“……能解吗?”梓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曾老爷子看着梓潼,木然地一笑,讷讷地说道:“我刚下飞机就来看你了,还没吃饭,你先起床给我做点吃的。”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梓潼一动不动,呆滞地看着关上的房门,良久才起床洗漱。
客厅,莫掌柜正和曾老爷子说着什么,梓潼轻快地上前,问他,“曾爷爷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他什么都吃,随便炒两个菜就可以了。”
“好。”一看到他那双痛楚的眼睛,梓潼的心就揪成了一团,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脸上却不显丝毫端倪,径直去了厨房。
晚饭之后,莫掌柜和曾老爷子去了书房,梓潼接到许诺的电话,和她聊了一会儿,对中毒的事只字不提。
挂了电话,她去花园散步,迎春花开得正好,不用刻意去闻,阵阵夜风就已主动将花香送到了她的鼻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然后离开了花园,来到了书房门外,刚想推门就听曾老爷子在说:“这种毒真的很棘手,就是谢闫在都要头疼,别说我了。小五,你……还是多陪陪她吧……”
梓潼脸色瞬间煞白,慢慢收回准备推门的手,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
莫掌柜从书房出来,就见梓潼趴在厅里的桌子上傻笑。
“笑什么呢?这么瘆得慌。”莫掌柜也趴在桌上,揶揄她。
他那是什么话?梓潼瞪他一眼,美女的笑会瘆得慌吗?最多有些臆怪,哦,不对,是迷人罢了。
“老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梓潼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有喜事了。”
“哦?什么喜事?”莫掌柜的手抚上她的脸,以指摩挲着。
梓潼拉下他的手,抓在手中,“你猜猜看。”
莫掌柜立刻就眯起了眼睛,“又要猜?”
“嗯。老规矩,猜到了满足你一个愿望;猜不到,嘿嘿,你满足我一个愿望。”
莫掌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哪一次她说话算数过的?除了他猜不到的时候。
“猜啊!”梓潼催促他,她有把握,这次他肯定猜不到,而她的愿望也超级简单,就是要他给许诺准备一份厚礼。
许诺和威尔修成正果,作为姐妹她是第一个知道的,老爷一定猜不到。
“放弃。”莫掌柜举手投降,“什么喜事,说吧。”
嘿嘿,就知道你会弃权,梓潼得意地说道:“其实喜事嘛就是……”
“等等。”莫掌柜及时打断,上午威尔来找过他……说什么来着?
想了片刻,莫掌柜眼眸一弯,“日子定下了?”
“什么日子?”不是让他猜喜事么,怎么扯到“日子”上来了?
“结婚的日子。”他的手又抚上她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呆丸沟血。
居然猜到了!不过,她的愿望照提,这也没什么冲突的地方。
“既然你也知道了,那事情就好办了。”梓潼拉下他的手抓在手中。
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有办法知道,莫掌柜闲闲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什么?是威尔打算怎么办好不好,不过,送给诺诺的贺礼就有劳‘你’来打算了。”
原来是威尔的喜事,莫掌柜直起身来,以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什么是我来打算?”
梓潼摊摊手,“因为我很穷啊,如果你不‘打算’,我就只有动用奖金了。”
“别打奖金的主意,贺礼算我的。”莫掌柜很轻易就妥协了,捏捏她挺翘的鼻子:“既然我猜对了,那我就要说说我的愿望。”
“尽管说。”梓潼靠回椅背上,反正她又没说“一定”会满足他。
莫掌柜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眼睛,“我的愿望是,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绝不能抛下我……能做到么?”
“……”梓潼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笑着起身,拉着他就走,“睡觉睡觉,我们回房睡觉。”
莫掌柜痛苦的闭上眼,机械地跟着她走,你一直都是那么聪明,这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突然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梓潼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他的脸,“……你不要哭,我不怕的。”
“……可是……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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