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3：士师（1）

【与过去领袖们的陈词滥调相比，雷德蒙德·波义尔的社会管理思路有一个令人欣慰的缺点：它无法衍生出任何可以被敌人利用的革命性的信条，摒弃了那些“善人”和“变革者”几乎总是过于廉价的非实用主义立场。】——罗根·谢菲尔德，2048年。

……

迈克尔·麦克尼尔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死死地盯着摆放在桌子上的药瓶。他不敢挪开视线，生怕自己只要稍一分心就会被熟悉的眩晕和心悸感淹没。但是，当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时，他的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近在眼前的噪音打扰了。

就在他那被囚禁在身躯中的思维同种种纷乱复杂的念头又开始新一轮斗争的同时，脚下坚实的地面悄无声息地破裂开来、将他投掷到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中。身不由己地坠落着的麦克尼尔本能地向上望去，想要抓住自头顶倾斜而下的光明，而那如井口般狭窄的光亮也在他抬起头后不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一个人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不，用黑暗来形容他周遭的环境还为时过早。持续加速下落的麦克尼尔分明看到了一个个被黯淡的灰白色光环包裹着的人形身影从周围的浓墨中逐渐浮现而出、向着他包围而来，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甩开这些紧追着自己不放的不速之客。

“看吧，这就是【英雄】的所作所为。”其中一个人影褪去了灰黑色的面纱，来到麦克尼尔身旁，失望地注视着还在下坠中的他。几乎难以集中注意力的麦克尼尔定睛一看，面前这浑身上下遍布弹孔、满身都是血迹的中年男子，正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已被明正典刑的莱斯塔尔·艾里安。“我有些后悔没用更激烈的言辞说服麦克基利斯将你早些铲除……你的所作所为，与我相比，或者与你认识到的我们相比，并无区别。”

“不，你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不管你用什么花言巧语包装你的言行，你终究只是个沉迷于用铁拳蹂躏几十亿、几百亿平民，把自己的权力、地位、财富、支配欲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一个早该腐烂的活尸，一个以存在为存在意义、以寄生和掠夺寻求满足感……害得全人类止步不前的暴君和奴隶主。”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手下败将，心静如水的麦克尼尔心平气和地反驳着对方的言论。自始至终，他或许会怀疑麦克基利斯·法里德的动机和立场，但他从不会对消灭莱斯塔尔等人一事产生动摇。“我会把像你一样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铲除，你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利邦兹·阿尔马克则是下一个。”

“哦，是啊，瞧瞧我们的战斗英雄麦克尼尔是多么同样地沉迷于杀戮和战争……只是更善于用冠冕堂皇的口号来包裹自己的累累罪行罢了。”又一个人影来到了莱斯塔尔身旁，这只剩下半个躯体的红发青年男子猖狂地嘲笑着麦克尼尔，用昔日蛊惑成千上万克鲁吉斯儿童为KPSA的圣战事业奉献到最后一刻的恶毒言语发起了又一次仅为毁灭敌人的挑衅，“我们是同类，麦克尼尔。没有了战争便无法生存的我不能忍受所谓必将到来的永久和平，而与我相似的你则要在奔向永远保持在地平线上的终点途中享受着你自己一手打造的永久战争……为什么不拥抱你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呢？道德、法律、信仰……这些不过是我们的先人为了生存而总结出的经验。”

“你说得对，阿里·萨谢斯。也许，我其实渴望着永久和平永远不会到来，那样一来我就有理由永远打着缔造和平的旗号……把像你一样被文明世界的秩序保护了太久的败类撕碎。”如果说莱斯塔尔的败亡多少令麦克尼尔有些遗憾，那么对阿里·萨谢斯和KPSA的正义制裁则始终是麦克尼尔坚信的必要之举。一想到那些在萨谢斯的蛊惑下亲手杀死全家以证明对真神和圣战事业忠诚的儿童兵，麦克尼尔只恨自己无法令眼前的大奸大恶之徒在下地狱前承受同等程度的痛苦。“把你们的血肉吞噬殆尽，将你们的头盖骨当酒杯使，拿你们的脊椎充当我公文包的装饰，最后再像古罗马人惩戒罪人一样抹去你们存在于世上和人们头脑中的所有痕迹……如果有可能，我还要让你哭喊着亲手把自己的儿女送进绞肉机以乞求我饶恕你的狗命。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非常满足。尽管嘲笑我吧，然后用尽全力逃跑吧，只要我一息尚存，你们的噩梦就不会结束。”

麦克尼尔的话似乎激怒了和萨谢斯处境相仿的其他黑影，这些人起先窃窃私语着，而后不约而同地大声怒骂麦克尼尔夺走了他们的未来。动弹不得的麦克尼尔只好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些昔日的对手如狼群一般蜂拥而上、撕咬着自己，充斥着深渊上下的尖叫弄得他心烦意乱、几乎与身边的活地狱融为一体。

深渊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光球，快要将麦克尼尔完全吞没的黑影一经触及它的光芒，便纷纷灰飞烟灭。感到自己下落的速度也有所减缓的麦克尼尔疲倦地向那光球看去，只见光球中心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晃动。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那熟悉的黑色长袍和开始将光球外表包裹的粘稠黑暗使他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或许又只是李林的恶作剧而已。因此，当身披黑袍的身影向他伸出右手时，麦克尼尔也不假思索地朝着光球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看哪，这个远古的敌人和人类杀手鼓起了勇气，变成了光明的天使，他和众多邪恶的灵魂四处游荡，入侵地球，以抹去上帝和基督的名字，抓住、杀死并将注定获得永恒荣耀冠冕的灵魂投入永恒的地狱。】

“……迈克？”

听到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名字的麦克尼尔睁开双眼一看，只见自己正躺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而刚闯入办公室不久的罗根正准备将自己从地板上搀扶起来。自觉有些失态的麦克尼尔什么都没说，他一言不发地迈着虚弱的步伐回到办公桌旁，瘫软在椅子上。

“指挥部的事都办完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白骑士MS中队指挥官叹了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药瓶，但并没有要打开它的迹象，“也对，他们总不能让所有人都不过圣诞节。”

“就是这么回事。”罗根·谢菲尔德摘下了墨镜，有些担忧地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他无从真正了解或体会到麦克尼尔所感知的一切，但麦克尼尔近期的异常举动和表现却是有目共睹的。“……在困扰着你的这些症状缓解之前，我不建议你以MS部队指挥官的身份返回前线。”

“不，没必要。我是认真的，你没必要过于担忧我的精神状态。虽然GN粒子辐射病加重确实影响了我的判断力，它还没有严重到让我没法指挥MS部队的程度。”麦克尼尔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接受罗根的擅作主张——以他对罗根的了解，对方来到他面前【提议】这件事时多半已经把必要手续都办好了。“而且，结合蒂姆的说法还有我们那位助理先生透露的半真半假信息……我必须继续活跃在前线才能找到控制住GN粒子辐射病的办法。你还记得GN粒子羽翼装置的原始功能和设计用途吗？只要多找到几次机会，说不定就能……”

尽管麦克尼尔自顾自地发表了长篇大论为自己辩解，他所有的苍白无力发言在罗根听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狡辩而已。险象环生的战场上，任何闪失都可能使得王牌MS驾驶员之间的较量结果发生逆转，况且麦克尼尔的对手又是VEDA（和利邦兹·阿尔马克）精挑细选的被认为能够最大限度发挥高达战斗力的危险人物。随着双方之间对抗愈发激烈，允许GN粒子辐射病症状日益加重的麦克尼尔像往常那样战斗在前线不仅是对麦克尼尔个人生命安全的不负责，还同时把白骑士MS中队其他MS驾驶员也置于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