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1 / 2)

据说楚铭所在的世界是三条线。

三条线将世界环绕封闭。

王志的世界,都是文字堆积出来的。历朝历代,代代江山,那些千古一帝,那些封狼居胥,那些流芳万世,那些千古忠臣,都只是在文字中流露出来。

那些文字记录在册,却一翻而逝。犹如闪耀在文化中的文明,耀眼短暂,却一直存在,存在于文字中。

在无尽文字的堆积中,有一座山记载其中,名为武夷。在那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时代,圣人朱熹和它结下了渊源。

武夷山的花草,在山岩石壁上面,狂风骤卷,弯腰之时如同流泻而下的烟花,挺身之时好似逆水行舟的渔人,或者是那要逆流而上,跃龙门的鲤鱼。

福建的武夷山,王志一直向往的地方,相距百里,却未曾去过。

福建的一切好像从来没有过亏盈,在王志记事起,就没有任何变化,一花一草,一楼一街,都没有。看着那些环境污染严重的地域,鸟儿无处安家的山林,他总感觉那是假的。

这座小城市,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

白云蒙蒙亮,带着些碎金似的点缀,那些阳光,像是在云朵里,风平浪静的四处张望。

转瞬已经迎接正午,艳阳最盛的时分。不过今日多云,阳光被白云挡的温和,是一个运动舒爽的难得时间段,像隔壁的徐佳女婿小张,一大早就带着岳父岳母和摄影机,去爬新开发的景区。

柔媚的阳光照进纱帘,隐约打了进来,正对已经叠好的被子上,像烙印似的,那些阴影,却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

王志早醒来了,早饭就没吃了。儿子拆了两个面包,配上一瓶纯牛奶,算是应付了。临近中午时,在孩子特意的吵闹下,他一个烦倦的摔下了床来,猛然惊醒,双目蒙蒙,眼皮扒拉着,让他看起来状态很差。

儿子那边刚吃完早饭,又说要吃午饭。

王志只能起身。

随便收拾了一下外形,但是一看心生的浓密胡子,轻咦了一声,他干脆将准备的衣物放回衣柜,不打算出去下馆子了。

他在房间中渡步,看着手机屏幕上应接不暇的美食,不晓得弱水三千,该取哪一瓢?

他干脆坐了下来,慢慢挑选。

点了两份外卖后,他深呼吸一口气,趴在桌上,想起了更加琐碎的东西。想到最后,骑手打电话说外卖被偷了,在一个年久失修,冬凉夏暖,屋檐漏水,没有监控的小区里。

他气的不轻。

但第二订单重新下时加急配送。商家还回电说给予补偿。

他不好说什么,也不打算给职业好评。

王志愣了一愣,罕见的失算了。他吐出一口浊气,走出书房,看见两脚朝天看动漫的儿子,招呼一声后,自顾自的来到冰箱,打开冰箱门,强压体内的不满,取出一杯啤酒,如李逵大汉般的豪饮一口,似乎是想体现英雄的豪爽气概。爽意翻涌磅礴的翻转,脸色都变得放松起来,掏了掏口袋,还想再来根烟儿。

独酌笑饮一杯酒。

正要关上冰箱。

王志的心中一顿。

好多剩菜啊。

王志脸色沉重的,将冰箱关上。

再等了片刻,外卖到了,一份猪脚饭,一份盖浇饭。

他并没有多少胃口,将猪脚全给了儿子,吃了几口后,也顺带将饭倒了进去。

盖浇饭嘛。

包容万物,包括带着猪脚味的汤儿。

不知怎的,冰箱似乎有着一种魔力,让他忍不住靠近,在那里盘踞守候了起来。

砰的一声,打开冰箱门,里面闪烁不定的黄光格外温馨,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下层的蔬菜上溜溜打转。

他汲取一口寒气,关上冰箱,漫无目的的向电视机旁走去。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冰箱,大有浑然不觉之感受,像是......失了神。

盯着冰箱,寸步不离。

我开!

没什么好看的。

我关!

似乎有东西在诱惑我、

我开!

蔬菜么,还有一些生牛肉。

没什么好看的。

我关!

他看着关上的冰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蔼然间,王志转头笑望向儿子,心中似乎确认了一个答案。

他最后一次打开冰箱,肩膀上浮,在耳朵上贴着手机,上面的一串白色数字格外显目,是他妻子的电话号码。而他身形略微停顿,小心翼翼的打开啤酒。

打着电话。

喝着啤酒。

一心两用。

电话挂断时,他将思绪转到别处,没来由的坐在了沙发上,看着两脚朝天一边打着游戏机,一边看着电视机的儿子。他随手拾起遥控器,作势打人。

儿子悻悻起来,趁着游戏角色死亡的间隙,才稍稍看向电视机中的动画片。不过很快,随着王志按了一下遥控器,海绵宝宝上的画面就被王志定格住了。

王志哭笑不得,儿子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啊。

王志伸出一只手,儿子可怜似的眨眨眼,恋恋不舍的把游戏机递了上去。

王志轻轻点头,交代了一些事情,百无聊赖的儿子打着哈欠,王志便加重嗓音,振振有词的说道。讲到最后,儿子枕在他的大腿上,鼻孔朝天的对着他。

讲完了,他却叹息不止,无奈道:“知道了吗?”

儿子接过游戏机,欢天喜地的说道:“懂了!”

把电视换了一个台,王志闭上眼睛,安静的收听新闻,身体里还有一种酒精发作的冲动。

等到酒醒,他亢奋的精神平淡了不少,谨慎的摸了摸额头,对比儿子的,发现不烫。才略作收拾,将车钥匙带上后,蹑手蹑脚的离开。

砰的一声关门。

“爸爸......你要去哪啊?”后方传来孩子的焦急声。

王志双肩扛了一个猪皮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些生活垃圾,包括房间存放的,堆积了不少。如今统统打包,却嫌普通袋子不够量,特意取出装米的,暂作代替。

肩膀那里有些重量,饶是王志这样的壮志青年都有些吃力,不大好转头,矗立在原地,呆呆道,“你回去吧,看看动画啥的。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孩子气喘吁吁,唉声叹气,本来是出于本能的害怕,才会火急火燎的赶出来。如今心中稍稍安了一些,想想能够看看动画,放飞自我,也是极好的。

两人都很闲。

孩子在原地怔了一下,在父亲的艰难扭头注视下,缓缓迈入楼梯的通道。

随后,王志便自顾自的走了起来,很快就出了小区。

他随意瞥了眼路边的石狮子,有些想坐下来的冲动。“养精蓄锐”已久的垃圾已经置身于绿色大桶中,不可谓不是“一击毙命”。

他也走了不少路了。

腿脚发麻。

看了一阵,他却是吐出一口浊气,向右打转,没有去打石狮子的算盘,而是缓缓走进一家商场,经过琳琅满目的商品,走过闪烁溅起锋芒的地砖,看过身边的人来人往。

他退后几步,坐了下来,正巧有一张压纹皮沙发坐到他的屁股上来,软绵感入体而来,恨不得躺下舒缓身体呢。

“咦?”

王志罕见出声,抬着头,语气惊讶,他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他站起来,抬高视线。

“我叉!”确认是妻子后,他拔腿就跑。也不知出于什么奇怪心理,他那一刻就是慌了神,心底毫无波澜,但偏偏就是想跑路,离开这片地界。并且这种感觉愈演愈烈,当反应过来后,人早没影了。

他额头见汗,喘着粗气,一口气跑到商场外。

妻子的行踪,电话里有说,他是知道的。

不过好像说在咖啡馆。

转眼来到了这里。

王志也不管那么多了,虽然私房钱已经见底,但还是呼叫一个出租车司机。

他低头刷了刷视频,打发时间,随着电话的沟通,出租车嗡嗡几声,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挥了挥手。

整个过程不算太久,他打开车门,涌入进去,寒气扑面而来,沁入心神,他觉得正好,对着司机正合时宜的一笑。

现在这个季节,并不是所有出租车都舍得开空调。

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正津津有味的啃着糖葫芦,本来是不想买的,但正巧老人经过,恰好在百忙视线不离开手机屏幕之时,罕见抬头看见老人。

呦呵声是不绝的,周围纷纷扰扰,他没有注意,能看见真的算是一种缘分。

寻常是不会买的。

但他想起了儿时。

儿时没有糖葫芦。

王志用心想了想,糖葫芦多配儿时啊,标杆呢。还有那绿爽辣条,想想都是分外的可口呢。

他忽然想出另一个答案,正是刚刚沉默时冒出来的,不过现在却是更加清晰,他的感受亦是更加深刻。

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童年。

他......要去追回童年!

至少,回去看看!

交完车费后,还未等他出门。旁边的道路上,传来一阵轰鸣,似乎有人“路怒”了。

王志转头望去,果真如此,旋即露出兴灾惹祸的表情,但如寻常一样,很快就内敛在皮肤深层。

他笑而无声,拍下一张照片。如果是普通的吵架,他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拳头晃了一晃。脸颊摇了一摇。

这是干架啊。

啪!

又一记拳头扬起。

较胖的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喷的对方满脸都是,似乎有意为之。

反倒是较瘦的男子,占据上风。他倒也不瘦,比正常人壮些,但比起对面的“庞然大物”,看上去两三百斤的家伙,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结果却是恰好相反。

“我日你个板板仙人!”

被吐了一脸血沫的男子,骂起对手的祖宗十八代。在对手的起身间,一头猛的撞上去,本来就稍长的黑发,如鸟窝一般泻开,分外凌乱,凌乱在了对手的塌鼻梁上。

“嗷!”

胖男子捂着鼻梁倒地,在半空飙血。其脑袋恶狠狠的撞在了草坪上,好在及时一个翻滚起身,避开较瘦男子的劈腿。看样子也是有些功底傍身的,只不过不实用就是了。

两人继续扭打。

大路上,很少见到这种事。人人觉得稀奇,便驻足旁观。但总有人时间急,便把两者的小轿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他们本人也是扭打至路边,不然是会有人来阻挡的。

“不用劝,我已经报警了!”

纷扰的人群中,不知哪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似乎是接上头的,王志距离太远,听到的只是有头无尾的一句话。

不禁猜测起来。

“呜!呜!呜!”

警笛声突然响起。

王志乖乖跑路。

路人收起手机,一片嘈杂。

他悻悻的上了自己的车,从出租车停下的位置,不过几十步之遥。

他欣赏了一番刚才的打斗景象,在手机里。

看着要吃晚饭的时间,他忽的一愣神,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随即,他驾驭着车,往导航提供的路线驾驶去。

路不算远。

是他的老家。

天色慢慢的暗沉下来。

到目的地时,天地一片寂静,被黑暗所笼罩,昏昏暗暗,王志并不近视,勉强能视物。

他将车的速度放缓了些,虽然照明灯闪烁的能将瞎子照惊,但他依旧很小心,也夹杂着些许的紧张和害怕,或许是他故意拖延时间,不想那么快......走进童年的记忆。

一路七拐八拐。

若是有记忆模糊的地方,王志便问问附近的屋檐下,那些摇着扇子散风正发呆的老人。

若是在冬季,早已大门紧闭,守住屋内的暖气热意,安静的享受。

现在的蚊虫虽多,但老人们还是想要享受些清风徐徐,能拂去他们心中的孤独与焦躁,在短暂的接触内,完全与其共鸣。

“嗯,一切顺利,没有迷路。”

王志心中自语,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太大改变,依旧是他心中的味。

在一座小山前。

他下了车,摸黑前进。在山底,原来搭建是有两户人家的,却是不知是何原因,其中一家连皮都没有了。如今孤零零的一户了,灯火残烛,屋檐破烂,就犹如房屋主人真实的情况。

老人的房屋建在半山腰。

往常步行十五分钟足矣。

摸黑前进的话,就要小心跌倒而多加上了些时间,近乎是要翻上一番的时间。王志心中默默计算。

福建的植被是好的,四周的银叶树都生长的不错,近乎是围成了一个山林迷宫,好在有一道白石台阶,指引着上山的路。但是这白石台阶年久失修,从最初的惨白,到现在已经被泥土刻入进去,稍一不慎,就如同指南针坏了方向,让你越走越歪。

饶是如此,他开着手机灯,不缓不慢的登行,生怕绊倒什么东西,或是撞到树上。

记忆是清晰的,他到现在都是有恃无恐,一点都不害怕迷路。

爬到一大半时,他喘了喘气,下意识的扶着旁边的银叶树。

手猛地脱落。

他自己都不知道摸到了什么!

脆脆的质感。

他壮着胆子,确认树上没有奇怪东西,单手一搂,怀抱住它,以此来避免脚滑摔倒。用手机灯照耀下方,骤放光芒,他弯着身子,整个人呈现半跪着的姿态,不然视线瞄不到那个旮旯,但膝盖没有沾地,悬在离地一二分米处。

举起手机,愈加靠近,光下视物,轻而易举。

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蝉褪去的壳啊。

看着就如同木质的似的。

栩栩如生。

如同本体再现。

王志扭了扭腰,身形下降了几分,伸手去抓那个“金蝉脱壳”,手肘处环抱着的银叶树,稳稳的固定住身形。他的心头很安定,不用担心会滚滑下去。

前提是这棵树不会断掉。

他笑着就摇头了,这棵树怎么可能会断掉呢?

清脆的咔一声。

他握住了“金蝉脱壳”。

即便他很小心,都没法完整的拾起来,碎掉的是头部,因为少了半个脑袋,从而显得有些狰狞可怕,特别是在手机灯的光芒下,更显鬼的苍白。

王志略感可惜,将壳随手放进口袋里,正想转身时,臀部却疯狂的往前推去,带动整个身体偏移,王志本能紧抱身边的银叶树,狠狠的夹着。

手臂一发力,身形就滞住。

他稳住了身形,靠着粗厚的树干。此时他吓得脸色苍白,刚才太惊险了,就像是摔下悬崖,你却抓住了一根藤蔓,下面正好还有一个山洞可以接住你。

吓死了,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粗气滚滚,立刻后仰着倒下,实在是心有余悸。他蠕动似的往后退去,感受到僵硬而又有幅度的土坡,整个身体躺下去,脚尖勾着,这才大松了口气,从惊魂未定的脸色中浮现出一丝庆幸神色。

靠着阴冷的后背,他全身腾出一股麻痹感,不想起身,不敢起身。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心中凉飕飕的,反而没有恐惧,他的目光回荡在上方,空间之大,仿佛成了无尽的黑暗空间。

天空漆黑的。

他却想到时空长河或是岁月长河。

——

岁月长河,潮起潮落,更迭不续。

斑斓之色,互相撞击,在历史中激流。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岁月不败惊艳。

在青年王志的心中,每每想到时空长河或岁月长河,便只会记起两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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