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吃菜，过了一会儿，阿姨问我：“小陈，能说说你家庭情况吗？父母身体怎样？”

“不在啦，他们都不在了！”我仰起头来，放下筷子，直视阿姨的目光。

阿姨看了叔一眼，自己吃了一口，谷雨拍了拍我，“你还没跟我讲过这些情况啊？”

“这其实是我的优势——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家里只有我自己，那一切是不是变得好谈很多？”

我看到阿姨的眼珠转动，再次和叔对视，但叔没有注意到她的微表情，我和他又碰了一个。

“小邓啊，你知道为了小女婚事，我们散布出去的条件吧，就是要求至少得是个大学生，但这只是个基础条件，不是划等号的，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你，阿姨，”我喝酒脸不红，此刻有点上头了，“这就好像面试，你们提了个最低要求，我看自己符合，就来试一试，这是一次机会，行不行另说，但你们要是一开始就在招聘广告上写了太多硬性规定的东西，想必就直接把我劝退了吧！”我以为她要提房子，我家那房子虽然没有人住，但已经退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模样，因此我不愿提及房子。

“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和小雨真的谈下去了，你们俩都觉得可以结婚，那我希望你能够做我们谷家的上门女婿，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倒插门”，你也知道，咱只有小雨这么一个女儿，不希望她走太远，这件事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阿姨上半身向我倾了倾，抬眼看我的时候眼球上翻，十分认真。

“明白明白，我很高兴能认识这样的你们。当然，我最开心的是遇到你们的女儿。”我意识到她们没有提房子的意思，又想起现在所处的环境，“你们的意思是要男方在这里生活吗？”

阿姨点了点头。“不完全是。”

显然我没有弄懂她的言语和动作该如何折中，我看了谷雨一眼，她往我碗里夹菜，我眼看着她把最后一个丸子给我，是谁没吃，应该是阿姨。

“这里是家吗？”我问谷雨。

她扫视我，撇撇嘴，“当然是我家咯！”

“那么——楼下也是！？”

“算是——”

阿姨打断谷雨发话，“年轻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两套房包括五楼六楼还有两套，都是别人抵债用的，这是我和老头子的财产，你可以当成家，但也可以不是家。”

“所以你们今天在搬家咯？”我又问。

“这几套房子一直在出租用，租户走后，收拾一些家具，都是些好家伙，搬到护城河北的房子里去，那套房子，其实是为你们准备的婚房。我今天在那边忙活了一下午。”叔撑了个懒腰道，脸色酡红。

“哦，我还以为婚后两代人要一起生活呢！”

“我们是想女儿近点，只要不跨省跨市便好，方便照顾，但也不想天天看到这么大个人了成天还在眼前晃悠，惹我和她爸心烦。一城两住多好，给你们也留点空间。”阿姨突然问，“你以前结过婚吗？”

“没有——我的前女友几乎和我结婚了，但是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没有成亲。”

“为什么没有成亲呢？”老太太紧追不放。

我把砂锅打破，编造了一个理由：“因为长辈意见不一致。”

“谷雨谈过几个朋友？”我反将一军。

“没有。”阿姨抢答。

说实话，我是不信的，喝了酒都不信。

“有那种感觉的不少，但能牵手的没几个，真要不然我能三十岁了靠亲戚来催婚？”谷雨笑着解围，我确定这是真的。

叔喝得半醉，他和我不一样，他是喝酒上脸那种人，此刻面上鲜艳得像是涂了粉红墨水，但我不知道他的酒量，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此刻他突然来了一句：

“邓当啊，你说你一个人，那你住哪儿呢？”

还是要说出那个地址了么，我心里嘀咕着，认为蒙骗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被积雪覆顶的老房子照片来，那是我上回返回时拍的，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和几年前无异。

“你的身份可靠吗？”

当然可靠，我从贴胸的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姓邓名当，证据确凿，货真价实，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违心，但还是想这么得过且过用别人的名字混下去。

“你得证明自己的身份，一个证件是很容易被伪造的，”谷父说，我觉得他有点喝多了，“没有家人，你也至少应该有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吧，正所谓孤证不立，你得多叫几个人来帮你证明身份。”

我麻了，莽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回忆，我哪里去找人证明自己的存在？楚亚楠，纪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房子里物证比比皆是，但都不能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