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翌日,八点多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想起妈是上下半天的班,十一点半回过来问我什么事,我就把一方凑四万块的提议给她讲了。她的态度截然相反。
“我们不是拿了一万二了呀?还得拿?”
我又把动保险的事儿分析给她听,讲如何如何有利于我们。
可她们这代人认死理,心眼比我还实,反问我一句:“咱拿不出来怎么搞哦,到时候卖房子到处借钱都得凑啊?”
“也不至于这么惨,”我说,“你们老两口很不容易盖起来的房子,怎么能说抵就抵?主要是我们和骆坪各自拿出四万块来,相当于把他们医保骗进去,后面也好说话,咱可以少交点钱。这个老头儿呢摔下来的情况也确实严重,我咨询了几个医生,都说十万左右。不然按幺叔说的,到时候走法律程序评个几级残,对我们是十分不利的。”
“你有钱给他们啊?我是没得哦!为修房子我已经找老板娘预付了两个月,我们是年底发钱,现在都只能找老板娘开口借,身上哪有钱啊?”妈说道。
“那我和你一样的,我这里也是年底发,现在身上的几个钱还是去年剩的。”我阐述实情。
“那个姓骆的交了多少钱?”
“三千吧,后面没交。”
“你莫交!”妈突然加重声音对我喊道,“你不要怕他们黑(吓),我们没得钱不交!”
我从妈的话里听出了“我没钱我有理”的逻辑,还梦回感受到当年她用“河东狮吼”教训我的强势气场。
“那你的意思是,”我问,“后面的事儿不管了——那要是人家去告了我们,等结果出来,咱还是得拿钱啊……”
“不要管了,你不要掏钱,让他们去闹!”
我没明白妈的意思,不管了能行吗?“你不管了还是我不管了,到时候法院罚钱你也不管?”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做饭了,一会儿还上班呢!”
一瞬间,往事袭上心头,我再次对妈的身份立场感到怀疑。“那你要是不管了,我也就不管了,我人在内蒙坐,祸从家里来,也不是我主意要刷房子的!”
“我还不是啊?我也个在AH,家里就出事了……”
“那大家都不管了吧,反正你们修这个房子,也没留我的名字……”
老妈火急火燎地挂了。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留我一人在网线这头呆滞。这个家里除了老妈,我还能找谁商量?老爹第一个被否决,陈一念就算能拿出一些钱,做哥哥的我也不能开口,其实我把她视作这个家庭最后的保障,补贴家里生活可以算她情分,如果把她也卷入其中,拿她的打工钱去抵外债,这个家就算完啦!
至于房产证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那显然是醉鬼父亲的“蒂花之秀”操作,他说登记的时候土地局那边看到我在外省工作有住房公积金,所以只填了他们仨。我倒不怕没有居住权被家里人赶出来,即使被赶出来我也能独自求生,可问题是现在我仿佛在扮演一个外人去替这个家庭解决债务危机。我把自己往伟光正去想,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悲剧的大英雄。
神伤之际,骆坪问我:“咋样啦?”
我说:“不行,我妈不同意。”
“那怎么整呢?医保今天不入可就入不了了。”
“入不了了……那就算了呗,该怎么走怎么走吧!”我没好气地说。
“你是说等他们去告?”骆师傅在那边问。
“告呗!出个结果了慢慢赔,到时候砸锅卖铁也得认啊,现在一时要我掏四万块,我也拿不出来,爱咋咋地吧?不行你就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下,看她能不能改变主意。”
“哎,你都说不通我就更没有可能劝你屋娘了,这样吧,你还是给你屋幺叔打个电话,让他劝劝你屋娘。”
我拨老妈的号码,不通,只好打给幺叔,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我坐回电脑屏幕前也感觉到了疲态。
一会儿妈给我回电话,解释说:“刚才来了车货,卸了,也没接到你的电话,刚才你屋幺叔打来接到了,跟我说了半天蛮。”
“哦,你同意啦?”我问。
“不同意还能咋地,慢慢还呗。”
想来妈也是在现实压力面前折服了,听起来心态似乎还不错,我心酸之余同时看到一缕转机。给骆坪回了过去:“骆师傅,情况咋样,我们同意了,医保能不能走?”
很遗憾的是,刚冒出头的一点希望被搦死,骆坪说:“我估计不得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