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看咱咋弄诶,一天恁是催得勤密咦!今天我都没去医院,太难熬了。”
想问问幺叔在没在那里,话到嘴边吞回去了。
“你咋想的?”他问我。
我说:“等他去告,我现在也做不了啥。”
他提议道:“要不咱一个一万二这样轮流交着吧,不管怎样,人还得治,不能断费了。”
我准备问他是不是补钱了,也没舍得开口,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跟我打马虎眼,我也就懒得发话。
第六日——
陌生来电,归属地为渝州地区。我知道准没好事,但不接似乎不行。
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开口便道:“那个你好,我是吴家的儿媳妇——”
我也不管她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女儿了,她后面说的话才是重点,她那急促的呼吸和极快的语速都在印证这点。
“我爸爸现在被拉上救护车了,医生要交钱才做手术,天,没钱不走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
“准备做大手术了吗?”我问。
“支钢板,医生也在这里,我让他亲自给你说嘛!”
“倒也不用,我问下骆师傅在嘛?”
“他在这里呀!”
“他交钱了嘛?”
“他昨晚交了一些,今早上又交了一些,总共一万一。”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家伙在最后关头居然交钱了。打了我心理上一个措手不及,还好我前两天也准备了一下,把基金割肉赎回、银行卡和余额宝里的倒腾到一块儿,将将一万二,剩下二百,留给自己荒野求生。
“行,我今天给你续上,”我也极为不满,“这是我这几天找各个亲戚借的,怎么交,你到时候缴费单给我拍个照!”
“你还是发给骆师傅蛮,之前是他交的……”
我想她还是没搞清我的意图,“我不能给骆师傅,直接充账户里!”
“啊,行行行,我找医生,看把钱直接给医生。”
人家医生哪里能收,连忙拒绝了,最后我加了吴的微信,转账给他,他后面给我拍了张单子。
糟心的一周几乎到这里就过去了,邓当,就我后面交的一万二,妈还千百个不愿意,说我被人拿捏住了吓住了,我说人总得救吧,往后问我我也拿不出了,不会再有了。我知道我和王相雨今年的婚礼又泡汤了,我还不得不觍着脸找陈一念借点生活费,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去找所谓的亲戚们或网贷慈善家,一家一家开口借钱——我想自己也不会迈出那一步的。长期认赔,短期没得,这是我自己的底线。
曾经我倒是有向你请求支援的意愿,可是回信总是太遥远,我还幻想着把自己初中写的那本处女座换点钱,可是过去都没有出版,难道现在的编辑就能因为可怜我而买下我的版权?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不知道家属有没有掏钱,但我想这事儿远没有结束,十万块的案子只拿了四万就摆平了?不可能!
姓吴的后面找我要身份证复印件,我说:“干什么?”
“告你。”他坦然道,“走法律程序。”
“那就来吧!”我更无惧,我真的累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把你爸的也给我。”
不知道这小子想玩什么把戏,我问:“我的不是给你了吗?”
“要你爸的,你不是户主吧?”
这事儿挺让我犯难,如果他告我父亲,我父亲应该没有什么偿还能力,那我则可以选择置身事外,我非但不是户主,而且可能继承不了父亲的房子和债务,到时候他还得卖房抵债,忙活一场在人生的终点不过是竹篮打水,两手空空。
但我似乎有一种莫名而生舍己为人的至高勇气,不能让家里人来承受赔款,就让我来担当这一切吧!这时候我给幺叔去了一个电话,自从他跟伯娘一样讲出自己的悲惨故事——驾驶货车因事故赔偿后,为了尽量不牵涉到他,我已经有意把他隐到幕后了,但考虑到他向我推荐过书记,又搞到了伤情诊断描述,甚至还试图让我联系一位在政法单位工作的“哥们”,我觉得可以咨询他如何让我父亲有个善果,就让所有的罪,自己来背……
结果他一句话把我骂醒了:“找你要身份证,你凭什么给哎?我怕叫你卖房子你都卖哦?!”
我彻底躺下来,和吴家断了联系,悻悻然害怕直到某一天收到一份法院的传单。
但这份传单迟迟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吴看到了我的身份证,后悔对我这个毛头小子叫了一声“哥”。日子就这么过去吧,希望炸弹的引信永远不会被点燃。当然,如果,未来的某天我拥有了兼济天下的“钞能力”,我会回去找找这一家人,力图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这两年咱家还是太顺了,回想起爸爸杀鸡的样子,生活就是这样,鸡飞狗跳,一地鸡毛,身上还得染点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