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可始终找不到错误的源头,所以他后来才会悟出了阴阳先生的真谛。
阴阳先生不是为了斩妖除魔存在的,而是为了调节好人类和那些被人们看成是故事里的“脏东西”之间的关系而存在的。
与其让大家都在苦海中沉沦,不如解决问题的根本,让这种恩恩怨怨彻底消除,这才是阴阳先生的使命,也是阴阳先生留存至今的理由。
阿意之所以能被王爷爷如此看中,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修行速度快,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的道心,他拥有自己一个人就能修出一颗道心的觉悟,这才是真正的天才,也是王爷爷放心让自己的孙子在我身边的原因。
王爷爷很早就看出了我的内心不坚定,所以得有阿意在我身边才能带着我走上正途,以免我自己走火入魔。
想到了这,阿意抬起头看着王康的脸,表情坚定且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我们王家世世代代当阴阳先生,不为钱也不为利,为的是帮助人们不受妖邪的侵扰,亡魂不含冤于世,为的就是万物平等没有痛苦的活着。”
“没有痛苦的活着……”王康微睁双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阿意,可没过两秒,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能说出这话,还不是得多亏老天把你生在了一个和平年代?”
阿意一脸疑惑,可还没等他说话,那躺在摇椅上的王康站起了身,身子一晃就闪到了阿意的身前,反手抓住了阿意的肩膀使劲往后一拽。
别看这老头看上去岁数不小,也不像有什么力气的样子,但这一套操作下来,三秒钟都没用上,就连阿意都自愧不如。
被王康这么一拽,阿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陷入了漩涡里一样,控制不住的随着漩涡中心旋转,顿时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传了上来。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稳住了心神,缓解这种想要吐的冲动。
漩涡不停的旋转,不停的加速,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阿意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沉,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头晕目眩,在地上趴了好半天才勉强站起了身,可这起身向着周围一看,竟然又让阿意吃了一惊。
眼前哪里还有了刚才的浩瀚星空,早已经变成了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晴天。周围的景色也不再是刚才的王家大院里,而是在一个广场上。这广场不大,而且极其简陋,除了一个高台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广场,竟然也挤满了人。
他们拉着个臭脸,眼神中充满了蔑视,指着前面的高台上叫喊着、呵斥着,就好像台上的人跟他们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一样。
高台上,一群穿着绿军装的小将们正两人一队的押着十几个穿着破烂的中年人跪在那里。
他们也同台下的人一样,脸上充满了轻视与不屑。
再看跪着的人们,一个个眼窝凹陷,蓬头垢面,瘦的跟个火柴人似的。
而这些人其中就有这么一个人,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狼狈异常,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跪的挺胸抬头、傲然挺立,满脸的悲怆之色。
这可让小将们不乐意了,于是这人背后的小将们使劲的蹬了一脚他的后背,又把他的头死死的按住贴在了地面上,强制着让他抬不起头来。
虽然阿意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就是王康,因为他的脖子上戴着大大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地主阶级、封建迷信主义、反革命份子——王康。
按理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阿意头一回看到的,可他还是看的明明白白,这分明就是一场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的大型会议。
他盯着那高台上跪着的王康,他奋力的挣扎着,努力着想抬起头,可是他办不到,就像现在面对近乎癫狂的世界,他就算有再大的能力再大的慈悲救过再多的人也仍然顶不上一个“反革命份子”的标签一样,他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看到眼前的王康,阿意的心里五味杂陈,就连那颗从未被撼动过的道心,此时也有了一丝迷茫。
“你看清了吗?”阿意的身后,刚才带他来这的那个王康的声音响起,“这些人的嘴脸是多么的丑陋!我们曾无数次的救过他们,帮过他们,可现在呢?他们会为了活下去出卖任何的信仰,即使曾经救过他们也无所谓。你坚守本心,说阴阳先生的职责就是为了万物没有痛苦的活着?可现在呢,那台上的不只是我,还有王家的长老们,他们没有痛苦吗?他们不算万物之一吗?”
阿意的心里乱七八糟的,他知道自己的本心从未错过,可也知道,在人们的眼里,谁对他们有利谁才是王道。
曾经的阴阳先生就算救过他们又能怎样?如今他们还是会为了生存而毫不犹豫的把恩人推到刀尖上,如果阴阳先生是为了维护命运不被更改而活的,那这是不是也变相的更改了自己的命运呢?
周围的嘈杂声一如既往,愤怒的呵骂声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拍打在高台上的人们,使他们更加的抬不起头来。他们错了吗?驱魔破煞救人造福这难道错了吗?
阿意的道心在那一刻动摇了。
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年纪不大、经历的不够多,再加上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原因,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康的问题。
癫狂时代导致了人们善恶不分,这种前提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道心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身后的王康看着阿意那有些暗淡的眼神,已经明白了阿意此时的心境。
他笑了笑,拉着阿意又是一拽。
阿意的意识再一次混乱,头晕目眩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
不过这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没用上几秒钟他就已经适应了晕眩的感觉。
又过了一分钟,阿意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庙里。
从周围仅存的残破供品和被砸塌的石像上来观察,这应该是一座寺庙。
只见这寺庙里乱七八糟,石像倒塌,供品散落,就连这房顶也已经被人怼漏了一个大洞,凛冽的冷风从大洞中灌了进来,让人心里寒意上涌,说不尽的悲凉之感由心而生。
看来这也是一座乱世的受害者。
阿意叹了口气,心里就仿佛有人指引一般,奔着庙里的一旁就走了过去。
这寺庙里的一旁是一个由干枯野草铺成的枯草堆,草堆破破烂烂,还夹杂着几根干枯的树叉。
不过这并不是阿意所在意的,阿意在意的是这枯草堆上躺着的人。
这人年纪和阿意差不多大,瘦的跟个木头杆子似的。
只见他一身穿着破破烂烂,肮脏不堪,比起大街上的乞丐也强不到哪去。
再往他的脸上看,这人样貌端正,长相不凡,只不过,从他的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蜷缩在枯草堆上瑟瑟发抖却又满头大汗的种种就不难看出,他应该是发烧了。
阿意见过这个人,或者说他记得这副样貌,因为这幅样貌他曾经在爷爷奶奶的结婚照上看见过,只不过当时的这人年纪大点,而且也没有这么瘦罢了。
没错,这正是年轻时一路北行的王爷爷,哦不,应该叫阳康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