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战国,七雄并立,壮士如云,勇敢并不稀缺。
“啪、啪!”两声闷响。
一壶酒、两斤肉被重重的放到矮小的木桌上,仆人嘴里唠唠叨叨,碎碎念:“吃白食还要找麻烦!牛什么牛,羊什么羊,能吆喝就是大爷?吃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为了宴席,仆人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饭都没吃,可没有孟尝君的修养,怎会有好态度?
一股无名怒火开始发酵,大胡子发现盘子里大半是肥猪肉,有些猪肚皮的样子,翻过来,上面有几个明显的凸起,他七大姑八大姨的,老母猪的肚皮!切的还歪歪斜斜!
他大手抓过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浑浊的米酒,高声骂道:“直娘贼,腌臜泼才,西瓜白菜,让本大爷吃下人的东西,你们在里面肯定吃牛肉、羊肉,老子还就不吃了!”
大胡子从高大的门洞,看向大堂之内,里面明晃晃的,似乎与外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自尊心仿佛被践踏,一股强烈的耻辱感愈加汹涌,无名火腾腾燃烧。
屋内屋外,冰火两重天。他看到大堂之内的门客们影影绰绰,长袖翩翩,似乎故意遮掩了前面的食物盘子,觥筹交错,何其欢乐——他们必然在吃牛羊肉!给俺吃老母猪肚皮!
大胡子轰然站起,一手抓起盘子,一手掀翻桌子,大踏步向着光影走去:“本大爷就是要问问,凭什么你们遮遮掩掩,吃好的,喝辣的,让老子吃肥膘子、喝稀薄酒水?”
一个带刀的大胡子,拿着盘子冲向孟尝君,气势汹汹,模样骇人,莫非图谋不轨?
屏风后的死士早已握剑在手,一个个跃跃欲试。
“来啊,赶紧来啊,自从跟着孟尝君,我们的长剑都开始生锈了,哪里再有刀口舔血的日子?”
“胆敢侮辱我家主人,必须以鲜血赔罪!下等门客,安敢如此!”
“就怕你不动刀柄,你动动试试?保证你还没有抽出刀,脑袋已然咕噜噜,滚地化作血葫芦!”
孟尝君见状,赶紧放下小铜刀,连嘴巴都没有擦,就从低矮的桌子后面爬起来,拱手向着前:“赵壮士,恕田文怠慢了,您有什么事情么?”
“奶奶个熊,你们藏在大殿里面吃香的、喝辣的,让老子在外面吃下人的伙食!号称好客、公正、无私孟尝君的您,虚伪至极啊!丑陋至极!无耻至极!”
“赵壮士何以此言?田文虽不才,怎敢如此待客,绝不敢也!实在是壮士冤枉我也!”
“那就让本大爷看看你的盘子吧!不要遮遮掩掩了!老子闻到了牛肉的味道!吃着很爽吧?”
一个同样低矮的粗糙木桌之上,一壶更小的酒,一块更小的肥猪肉,一把铜刀,铜刀上闪烁着油腻的黄晕。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大胡子看到了尴尬的场面——粗酒,肥猪肉,都还小一号。
孟尝君为了让大胡子看清楚,甚至主动端到了前方。
食物小一号,倒不是孟尝君有意为之,田文身高随妈妈,一米五八的个子,食量的确不大。
既然如此,他特地让仆人准备了少一些的食物,浪费实在是没有必要。
大宴群门客,当然不是孟尝君不想让门客们吃牛羊肉,只是连年战争,牛羊肉太贵了。自从门客到了三千,他真确感觉捉襟见肘,终于把父亲积累的财富搞得越来越少了,连齐闵王都放心了,穷了好啊,穷了就不会造反。
孟尝君拿起自己的肉,惭愧的说道:“赵壮士,都是本君的错,经营不善,薛地收入缩水,让各位受苦了,本次宴席用了二百七十五头猪,哎——实在是有心无力,囊中羞涩,暂时买不起牛羊了。本君之过也!请壮士恕罪!”
薛地财政亏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孟尝君喜欢用明谋、阳谋、智谋、权谋,并不喜欢遮遮掩掩。
很多门客都是知道薛公财政紧张,想来养活如此多的人,怎能不亏空?每天都要耗费大量的金钱,购买酒肉、粟米、薪柴。
幸亏齐国东边是大海,不缺盐巴和咸鱼,两者在战国是奢侈品,否则薛地真要破产了。
大殿之内的确是亮堂了些,里面的门客大多穿着长袍,家里物质条件比外面的门客好一些。
古往今来,才华更胜一筹的人,大都比普通人混的好些。
大殿之内的人穿长袍,相当于礼服,因为大多不需要劳作。大殿之外的人,比如这位赵壮士,穿的是紧身衣服,类似于胡服,贴身短衣,没有长袖,非常紧凑,适合劳动与打架。
长袍长袖,彼此敬酒,当然会遮掩灯光。从外面看,影影绰绰,遮挡的范围更大,影子更壮硕、悠长。
只是,人家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吃食啊,上等门客吃的同样是猪肉、浊酒,他们比下等门客清楚孟尝君的窘迫。上等门客愿意动脑子,也不会公然忤逆君上。
屏风后死士气得脸色潮红,手指骨节发白,没有命令,只能手握剑柄,几乎憋出内伤来。他们感觉自己主人受到了侮辱:“赵竖子!长髯贼!腌臜泼才!安敢欺辱我家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