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下不周(1 / 2)

轩窗之外,眼瞧着人已走远,韩玉朝郑和宜无力的笑笑,道了句多谢。他接过郑和宜递来的茶杯,低头轻抿一口,发觉是蜂蜜,心下一暖。

“夫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虽恨我私下的小心思,却极能体谅我的难处。外头总传她跋扈,我却看她每每都是自己委屈,对身边的人总是宽容的很。”

郑和宜就在对面静静听着。

“夫人这性格,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只要拿准了她的脾性,伤她确实并非难事。”

话到此处,郑和宜忽然放下茶盏,“所以你才这般利用她心软。”

韩玉望着对面那双眼睛,区别于主人的轻淡素雅,那片温润墨色,稍稍欢喜便会溢彩流光;落在人身上,便能轻易波动他人的喜怒哀乐。只要他想,收买人心便只是须臾。

这种蛊惑与其他几人不同。良王的皮相优异太过,令人将其敬若神明,唯恐亵渎;而宁王世子骄阳似火,耀眼夺目,有时便会让人不知所措;郑和宜较之二者,更似星河璀璨,世人知其美,知其广,日日得见,却在伸出手后,方知斯人遥不可及。

韩玉跟着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公子又比我好上多少?”

他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将语气又方软了些,“我是心疼夫人,可惜也没什么资格。说来不过都是些烦杂小事,伤她也不过分寸,虽不知这些伤口叠加起来会如何……说来都是伤口,终有一日是会要命的。更遑论若是落在要紧处……”他话中似在自嘲,又分明意有所指。“……即便是个小伤,顷刻要人送命亦不是不能。”

韩玉说罢,顾自轻轻的叹了口气,对面的郑和宜仍是垂着眉眼。巧遇丫头们送吃的进来,郑和宜便起身让了,往珠帘门处走去。

桌上洋洋洒洒铺了片极具岭南特色的粉彩小碟,每个几口的分量,都摆在一碗细润的白粥前头。这些小菜的口味皆出自岭南,韩玉的家乡。

他眸中忽然涌上几分情绪,头也不回,却提高了几分声量:“我着实没脸面说这番话,但还是请公子顾念着些夫人想要的。”

郑和宜听到此话,脚下略停便进了西厢。他回到房内一言不发,铺纸、磨墨,一口气写了十页字才落了笔。

想要的,便一定能要到吗?

那莹润的眸子似暗了一瞬,又似错觉。

有小童送点心进来,放下碟子,站在一旁不肯离去。郑和宜道是谢从安又安排了什么,便令他回话。小童唯唯诺诺,缩头缩脑,像初入幽兰苑时的茗烟。

“晴儿姐姐走时吩咐,说要公子好好审一审茗烟哥哥。”

“可曾嘱咐了什么?”

“嗯……嗯……晴儿姐姐说,茗烟太笨了,若公子教不好就换一个吧,省得……”小童偷瞧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省的小姐麻烦。”

郑和宜苦笑,“果然还是我驭下不周。”

小童怕惹公子生气,偷瞧了一眼,只觉得他眼中分明有些别样味道,配着微微泛红的面颊,那句话便显得有些甜丝丝的,而非抱怨。

*

奴仆院中,茗烟难得落闲,正靠着屋檐下的栏杆发呆,忽见有个熟悉人影进来,华袍玉带不似一般,定睛一看认出了主子,惊得连忙起身上前行礼。

进屋后,郑和宜略略打量一番,只见家具物什等安置的十分整齐妥当,比着普通百姓家中还要好些。可见侯府的小姐虽然难伺候些,但在这些银器福享上倒不曾苛责。

他在茗烟搬出的凳上坐了,将他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见那些伤口处具已包扎妥当,问道:“大夫可曾瞧了?给了什么药吃?”

茗烟听了顺势跪地磕头,不料碰了伤口,哎呦一声捂住额角,泪眼汪汪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已让府里粗通医理的王婆子来瞧了,晴姐姐也给送了上好的伤药来,说是不消几日就能长好了。”说完见公子无话,他便起身朝着胸口拍了拍,“当真无碍的。公子不必担心。”

郑和宜默了默才道“既无大碍,为何还不回去伺候。”

茗烟忽然面露局促,两手握拳贴在了身侧,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囫囵话来。

郑和宜又道:“此番韩侍郎中毒,你都参与了何事,不如说与我听听罢。”

茗烟红着脸,衣角都快要攥破也未吐一词。

郑和宜只好宽慰他,一字一句道:“你家主子知道你是被人挑唆利用,并当真起了害人之心,所以才会将你安置在这里,让我等你好了来问上一问。她这般叮嘱安排,只是要我教导你,防着再被人利用。你放心将此事说来便是,莫要自己私下胡思乱想。”

茗烟听了,屏着气跪下去,实实在在给郑和宜又磕了几个头,罢了揉一把眼角道:“前夜去小厨房时,那碗冒菜就在笼屉里放着,还是热的。茗烟当真以为是乌嫫嫫做多了的,便自作主张送了过去。”

“此事我已知道了。院子里的小厨房向来是乌嫫嫫在照料,与外头从无来往的。你可在那日见到过什么不该在院子里的人?”

茗烟急急道:“这个当真不曾。我回来也问了四个小童,都说未曾见过。咱们院子里的人本就不多,若当真有个什么鬼头鬼脑的,必然会被瞧见。”

“那我便换个问法。你在小厨房附近可曾见到过什么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人?”

郑和宜这话说的不紧不慢,茗烟却惊的一个哆嗦,愣了半晌后忽然跪地埋头哭了起来,任凭他如何再问也不肯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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