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知道慕容寒枝的一切,也知道她的真名,然慕容寒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因而嘱咐她,在人前人后的,还是叫她“阿凤”,免得引人猜忌。而且她也已经郑重嘱咐过端木扶摇,以后都不可以再叫她“姐姐”,于礼不合,没得让太后听见生气,找他们的不痛快。
万没料到端木扶摇会说出这种话来,太后就算真的气,也没可能当面发做,暗里把他骂了个千万遍,暗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事也能拿来玩儿,还故意气哀家,你这不成心吗?“这、这……哀家怎会生皇上的气,皇上也是小孩子心气、”
“儿臣该死!”端木扶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几日阿凤也劝过儿臣了,说是太后一心为国,要儿臣立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儿臣也已想明白,不会于拂了太后的意,立后之事,全凭太后做主。”
啊?太后一呆,真的?“你没有意见?”突然变这么好说话,是什么意思?听阿凤的话?她又看向慕容寒枝,“凤姑娘……”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也跪了下去,“奴婢人微言轻,也不能劝得皇上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况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怎做得了望川国的皇后,奴婢那日多有冒犯,还望太后恕罪。”
终于确定端木扶摇是真的在为那天的事向自己请罪,并不反对自己为他立后,太后登时心花怒放,摆了摆手,“起来吧,哀家没有生气,这立后是国之大事,哀家也是怕皇上一时任性,坏了规矩,既然皇上知道错了,哀家也不会再跟皇上计较,都起来吧。”
端木扶摇微低着头,唇角一勾,无声冷笑,再起身抬头时,脸容已恢复恭敬,“太后宽宏大量,儿臣惭愧,立后一事就由太后费心了。不过,还有一事儿臣想向太后请求,望太后恩准。”
哦?你居然还知道要向哀家请示?太后意外而又惊喜地看着他,为免太过失态,她拿锦帕轻拭唇角,装做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皇上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合规矩,哀家自会允你。”立后之事由她说了算就得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太后,”端木扶摇拉过慕容寒枝,“儿臣是想,凤姑娘聪慧无双,医术过人,虽做不得皇后,但也不好埋没了这般人才,儿臣想封她为女官,就在承恩殿侍候着,太后觉得呢?”
女官?太后一怔,随即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又不是皇后,又不是妃子,不会碍着后宫会事儿,何况郇妃的身子也需要阿凤打理,封她为女官,有个留下她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也不错。
念及此,更念在端木扶摇向她服软,太后大大方方一摆手,“罢了,就依皇上的意思,阿凤原本出色,封个女官也是怠慢了她,她不嫌弃就好。”她还真是不计前嫌,这会儿忘了那时候是怎么向慕容寒枝发狠,说会让她不得好死的了。
“谢太后、谢皇上。”这原本就是慕容寒枝跟端木扶摇商量好的,因而她正是宠辱不惊,深施一礼,神情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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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的事既然让太后做主,她和端木扶摇之间也就没了再梗着的必要,不管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立后的事经各部重新张罗之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从太后本家中选出一名才貌俱佳的女子,名叫薛婉贞的,立为皇后,朝廷内外上下自是皆大欢喜。
几天之后,皇上大婚,自是望川国之大喜事,国中百姓纷纷披红挂绿,以示庆贺,朝中群臣更是无一遗漏地送上贺礼,以表衷心。大婚之日,端木扶摇身着龙袍,端坐龙椅之上,安然接受朝臣恭贺,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意,仿佛堪破世事一样的睿智。
夜已深,喧闹了一天的朝臣们各自退去,有些微醉的端木扶摇以手支额,闭着眼睛养神。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收拾好一切的慕容寒枝轻笑,“春宵一刻值千金,皇上还不快进洞房,让新娘子等着可不好。”
“让她等去,”端木扶摇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冷然,显然对于这个操纵在太后手中的皇后,是没半点期待,“我如了太后的意,立她为后,已是做出最大的让步,想我碰她,做梦!”
慕容寒枝笑着摇头,“别怄这个气,薛家小姐已经是你的皇后,就是你的帎边人,要陪你这一生的,你难道一直都不理她吗?”
“不会一直这样,”端木扶摇冷笑,目光穿过漆黑的夜,落向遥远的地方,“阿凤,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很久,太后早晚会有所动作,要想不被她压制操纵,唯先下手为强,所以----”
“皇后娘娘若始终与太后一心,你能脱出太后掌控,自然不会留她在身边,若她真心做你的帎边人,你自会好生待她,是不是?”慕容寒枝接过话来,虽是在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端木扶摇微一愕,随即笑了,“阿凤,你这洞悉人心的本事,真叫人吃惊----好吧,那你说,我们从何处入手?”趁着现在太后正得意于自己的安排,他们得赶紧谋划才行,不然要等太后有所动作,将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显然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太后之所以在朝中坐大,是因数位手握重权的朝臣皆归她所用,想扳倒太后,唯先剪除她的羽翼,将其架空,其他的就不在话下。”
端木扶摇眼睛一亮,“我也是这般想的,等明日……”两人凑在一起,轻声商议了很久,直到东方泛白,才各自回去休息。可怜的皇后娘娘,一个人在一片大红的新房中枯等了一夜,连何时和衣歪在床上睡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拜见太后之时,受了委屈的薛皇后自是泪光莹莹,悲悲戚戚,她是太后表亲家的女儿,今年十六岁,生得体态娇小,杨柳细腰,眉如远山,芙蓉粉面,确实是倾国倾城之姿。与慕容寒枝的绝美相比,她更多的是青涩与稚嫩,未经世事。
太后本就在等着她的回话,看她这副样子,自是有些不悦,“皇后,你脸色这般难看,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端木扶摇暗里咬了咬唇,无声冷笑:这么快就要向朕兴师问罪吗?
薛皇后闻言脸上一红,慌乱摇头,“不曾!儿臣没有、没有委屈,太后有心了。”
“是吗?”太后瞄了端木扶摇一眼,显然有所怀疑,“皇后,你与皇上已举行了大婚仪,就是夫妻,彼此要多体谅,可别任着性子来,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薛皇后声音小如蚊蚁,若不仔细听,都不知她说些什么。
端木扶摇无所谓地扬眉,“儿臣谨遵太后教诲。”
从太后寝宫出来,薛皇后还是一直低着头,小心地走在端木扶摇身后,看她这大气不敢喘的样子,必是对太后言听计从惯了的,好摆弄得紧。
“皇后方才怎的不向太后诉冤?”端木扶摇头也不回,语出讽刺。
“呃?”薛皇后本能应了一声,陡地想起自己已是皇后,要知道礼数,慌忙道,“臣妾知罪,皇上息怒!”
端木扶摇停步回身,眼神怪异,“朕有说生气了吗?”好端端的,息的什么怒,她是怕他不够生气是不是?
薛皇后额上沁出冷汗,头垂得更低,“臣妾知、知错!”看她这样子,连看端木扶摇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真是说不出的可怜。不过,她虽小心,却也感觉得出来,端木扶摇不喜欢她,不愿意亲近她,她怎会不难过。
“朕刚才的问话,你还没回答,”端木扶摇冷冷看着她,“为什么不对太后说,昨晚朕碰都没碰你,你觉得委屈,觉得不满,也好让太后教训一下朕,嗯?”
听出他口气不善,薛皇后剧烈地颤抖着,屈膝就要跪,“臣妾----”
“不准跪!”端木扶摇一把托住她,接着松手,眉目清冷,“你听命于太后,又何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让人瞧了厌恶!”话一说完他回头就走,将个面无人色的薛皇后扔在当地。
“皇上,臣妾没有!”薛皇后哭着,脸色惨白,“臣妾没想害皇上,皇上别这么对臣妾!”
身旁侍候着的宫女丝竹看不过眼去,气哼哼地道,“皇后娘娘莫要伤心,皇上这般对娘娘,娘娘何不跟太后说?”
“闭嘴!”薛皇后一声厉叱,声音倒是高了不少,“皇上已然怀疑我的用心,若我再在太后面前胡乱说话,岂非越发惹皇上厌烦,你再说这话,我绝不饶你!”听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要跟端木扶摇一心的,那太后又怎会选她做了皇后?
丝竹被骂得讪讪然,自是不敢违逆主子的意,应了声“是”,便没了声。
待她二人去远,假山后的慕容寒枝慢慢现身出来,眼神幽远。
回到承恩殿,端木扶摇正一个人生闷气,慕容寒枝悄然走了进来,站在玉石阶下看他,也不出声。隔了一会,到底是他先开口,“你不是去偷着瞧皇后,有何结果?”原来他两个是商量好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试探薛皇后,看她是何等心性之人。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将薛皇后叱责宫女之事说了,“皇上,我瞧薛皇后心地良善,应该不是奸恶之辈,皇上何不试着相信她?”
“相信她?太后的人?”端木扶摇冷笑,但并不针对慕容寒枝,“阿凤,你是糊涂了吗,纵然皇后无心害我,然若是太后有命于她,她又岂能不遵?还是算了,她要做皇后,让她去做,我懒得理她。”
“那怎么成?”慕容寒枝好气又好笑地,“薛皇后贵为一国之后,自是要与皇上同进同退,皇上万不可冷落了她才好,不过,”她略一沉吟,“先这样也罢,等皇上亲揽大权了,再安置她不迟。”
端木扶摇这才稍稍展颜,“我不就是这个意思?阿凤,我已密令朝中数位忠直之士共商大事,到时有他们相助,大计可成。”
慕容寒枝点头,锐利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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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打的是“先下手为强”的主意,那就不能再拖,大婚之后第三天开始,端木扶摇就与几名重臣暗中商议,将太后的数名心腹封官的封官,赏赐的赏赐,调职的调职,而后又派他们镇守各处州郡,明为重用,实则将他们调离京城,调离太后身边,使他们不能互相策应,这样太后身边就没了可以调度之人----当然,等太后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
十月初十,端木扶摇以一国之君名义下诏,改年号“天顺”,正式处理朝政,责令整顿朝纲,查处不法之徒,严加惩办,绝不姑息,并提拔了一批虽没有什么背景,但忠正为君、为民的年轻之士在朝为官,共谋朝政。
至于太后,则移居嘉福宫,安享天年,其余各部各司其职,一切依律而办。此诏一下,朝野震动,不待心有戚戚之士缓过神,一切都迅速展开,端木扶摇的雷厉风行令忠臣雀跃,奸臣惶惶,望川国渐成欣欣向荣之势。
太后此时是追悔莫及,直骂自己真个是“养虎为患”,可大局已定,就算她不甘心,心腹都镇守各处,且有端木扶摇的人暗中监视,不敢轻举妄动,她一时也没了良策,只好强自忍耐,静候良机。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就算端木扶摇还要应付太后一伙的势力,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因为他已大权在握,掌握了朝中主动,再加上身为王者的霸气一旦显现,便是谁也阻挡不住的,他已不惧任何人,只需安心做个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的期待和慕容寒枝对他的期许,也就是了。
不过,想到慕容寒枝,端木扶摇倒是想起一件早就想问的事,“阿凤,你既已在这宫中长住,可曾想过自己的事吗?”
“嗯?”慕容寒枝整理着一些典籍,闻言回了一声,“我的什么事?”这一阵子她忙着帮端木扶摇应付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耗了不少心神,幸亏一切有惊无险地度过,她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至于其他的事,还不曾多想。
“你的终身大事啊,”端木扶摇摸了摸鼻子,说的是人家的事,他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当你是亲姐姐的,自然要替你想好,你难不成要一辈子一个人吗?”
事实上在端木扶摇说出第一句话时,慕容寒枝就身心狂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惨白了脸色。这本来就是她一直在逃避去想的事,却被端木扶摇给问了出来,叫她如何回答?
不是没想过解脱,不是没想过放下一切远远离开,可在妹妹的仇不能称其为仇,或者事到如今算是替她报了仇,她本来应该无牵无挂,潇洒离开才是。可是她不忍心走,不舍得走,因为她还心心念念着什么人,放也放不下。
“阿凤?”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吭声,脸色瞬息万变,端木扶摇不禁有点担心,“怎么了吗?是不是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不是不想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慕容寒枝苦笑,“皇上,我的事都告诉了你,你应该明白的,我已非完璧,还曾为那畜牲生过一个孩子,天下男儿视女子贞洁如命,有谁会真心待我这样的女人。”
“那是他们没眼光,”端木扶摇不以为然,挥了下手,“像阿凤你这样的天人,世上无双,谁得你倾心相待,才是天大的福份,若非我先认了你做姐姐,一定一把抱了来,哪有别人的份儿,哈哈哈!”
说到得意处,他自是大笑,虽说这是玩笑话,但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也不怕说出来给人知道。
“皇上!”慕容寒枝红了脸,好气又好笑,“你已是一国之君,也有了皇后,怎能这般没轻没重,可别让人听了笑话。”对了,说到薛皇后,自打他们开始对付太后,就没再见她,太后大概也没想到法子对付端木扶摇,居然没指使她做什么事,安静得有些诡异。
“有什么,说实话而已,”端木扶摇扬眉,很不以为然,继而又正色道,“阿凤,玩笑归玩笑,你还是要多多想一想自己才是,你助我甚多,我一辈子感激你,若是不能看到你心有所寄,我终是不能安心。”
慕容寒枝感动莫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心中是有数的--,对了,皇上,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之前不好开口,如今也无甚大碍了,那孤竹国五皇子不是在这望川国中做人质,他可好吗?”
过往种种,已成过烟云烟,她与五皇子的一段孽情也早已被她深埋在心湖底层,她现在问起,不过是替五皇子的母妃担忧而已,何况这望川国中情势瞬息万变,她这些天时时思虑的,便是这件事,若是有朝一日太后反扑而来,仅凭端木扶摇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应付。
虽说与五皇子相见不如不见,但有时候为了成大事,个人恩怨没有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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