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端木扶摇是不会跟他计较的,闻言淡然一笑,“不敢,怎么说你远来是客,我很想知道,贵客你这般不依不饶,以三十万之众攻我望川国,到底意欲何为?”这就是他明知故问了吧,孤竹无虞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只为慕容寒枝而来,何须多言。
“君子不夺人所爱,”孤竹无虞似笑非笑的,瞄了慕容寒枝一眼,“皇上既已知道这个女人是朕的‘寒妃’,就不该扣着她不放,古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朕若不将她找回,岂非显得朕太过懦弱,你说是不是?”
“君子不夺人所爱?呵呵,贵客,你真的爱阿凤吗?”端木扶摇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明白,“阿凤”指的是谁,“你们之间的恩怨,有谁比你们自己更清楚,你要找回阿凤,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何必惺惺做态!”
听他语气这般不客气,再加上这话也说得很是尖酸刻薄,孤竹无虞方才的悠闲又不见了,再次被激怒,“忽”一下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还有,我从来没有扣着阿凤不放,若她自己愿意回去,我必送上大礼,将她安然送回!然我明知道阿凤若回去,必将生不如死,又怎会做这无情无意之人,贵客,这便是我的态度,你意思如何?”
端木扶摇这话已说的很明白,反正人我是不会给的,要打要退,你自己看着办,我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圭埯,那十万围城之士正严阵以待,只等我一声令下,即刻攻城。
孤竹无虞气得浑身哆嗦,遥指着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怒极反笑,“端木扶摇,你年纪不大,胆子还真是不小,你是打定主意,不把人还回来,是不是?”
“不还。”端木扶摇答得利落,“贵客,我提醒你一句,往事如风,过去的也便过去,你既是一国之君,就该时时处处为子民着想,这样无端起战事,于两国子民皆是灾难,何不适可而止,一笑泯恩仇?”知道这些话对孤竹无虞没有,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总要做到仁至义尽才是。
“哈哈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孤竹无虞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一笑泯恩仇?哈哈哈!”然他脸上虽在笑,眼里却是让人心惊的杀气,“凭什么?”
端木扶摇叹息一声,到如此份上还不放弃劝说,“我知你恨阿凤,觉得他对你不起,可你加诸于她身上的苦楚,不一样天理不容,到如今还算什么你欠我,我欠你,还是算了吧。”
他自是侃侃而谈,希望孤竹无虞能够明白个中利害,慕容寒枝和凌翊则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到如此份上,孤竹无虞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即使输掉一切,也不能输了这次可以把她抓回去,折磨个够本的机会。
“你说算了就算了?”孤竹无虞笑得嗓子都有些哑,咳嗽了几声,脸色反常的苍白,喉咙里又有血腥味儿涌上来,好不难受,“好啊,让那个贱人过来,朕即刻退兵,如何?”
端木扶摇眼神一冷,摇头,“贵客的意思,没有商量,是不是?”
孤竹无虞咳嗽着,讥讽地笑。
“好,”端木扶摇忽地起身,“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贵客,我会以飞鸽传书,通知他们攻城,你的国都已是岌岌可危,望你好自为之。”
“哈哈哈!”孤竹无虞沙哑着嗓子笑,“那又如何?朕在这阵前也有二十万大军,要破你的都城,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得意地太早了!”看来这就是他虽听闻都城被围,仍旧不怎么担心的原因吧,可他想不到的是,他可以押上一切赌这一把,别人却不甘心。
“这一早一晚之间,可是天差地别,”端木扶摇笑着摇头,孤竹无虞此人顽固不化,根本听不进劝阻,“如今天寒地冻,你们的粮草运不过来,三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我所料没错,你们现有粮草最多支撑十日,是吗?”
而十日之内,他的大军定可攻下孤竹国都城,到时他们再从后切断孤竹国运送粮草路线,一群饿着肚子的士兵和战马,又怎会是望川国的对手----有了凌翊带回来的金条,他们的粮草已不成问题。
此言一出,孤竹无虞身后那一帮将领尽皆变色,纷纷开口,“皇上,三思!”
“皇上,为一个女人,不值得。”
“皇上,末将等的亲朋都在京城,万一他们兽性大发……”
“皇上,撤兵吧,日后再寻机会将寒妃接回就是。”
“住口!住口!”孤竹无虞不是没有感到绝望和恐惧,可到了这般份上,若是什么都没得到就回去,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耳听得众将领纷纷萌生退意,他怒不可遏,回手把一名将领打倒在地,“再说,再说?再说朕斩了你们,一个不留!”
还斩?再斩了这帮将领,他可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众人看到他这般模样,都道他根本就是疯了,没把他们这些人的命看在眼里,念及此,他们对这个皇上已没了半点念想,扶起被打之人,慢慢后退。
“孤竹无虞,你非把他们逼到绝路不可,是吗?”慕容寒枝冷笑,原本不想跟他讲话,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一手设计让这帮人离弃孤竹无虞,以便五皇子能够顺利即位,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安,所以才让端木扶摇对其极尽劝说,若他有一丝退让之意,也不会落到悲惨境地去,可看到这般模样,根本是死都不会悔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是你在逼我!”孤竹无虞大吼一声,跟着又是一阵狂笑,“贱人,你得意了,是不是?有望川国护你,你真当朕动你不得,是不是?你、你等着就是,等朕攻下望川国----”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五皇子慢慢从人后现身,一脸悲悯,“皇兄,事到如今你还是要与望川国开战,非要闹到血流成河才甘心,是不是?”
他的骤然现身无疑让孤竹无虞彻底愣住,他显然早忘了这个出质在望川国的五弟,更不会想到如果两国开战,质子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只是看他脸色如常,眼神炯炯,似乎过得很是舒服,不禁有些口吃起来,“你、你怎么会在、会在----”
“皇兄自是从来没想过我的死活,是吗?”五皇子苦笑,眼神却锐利,“皇兄,别再执着了,身为一国之君,应以江山为要。”
“你闭嘴!”孤竹无虞猛一下回神,咬牙切齿地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朕?怎么,你在这望川国做质子,想来是很舒服了,居然还有力气站在这里说话,”他突地想起什么,看向慕容寒枝的眼神暧昧不明,带着淫、邪的笑意,“还是你跟那个贱人正好得了重温鸳梦的机会,重又做了一对奸夫淫妇?”
五皇子登时又气又羞,脸上阵红阵白,身子剧烈颤抖着,“皇兄,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我----”
他与慕容寒枝虽确实有过肌肤之亲,但早已是过眼云烟,现在的他一直不曾碰过任何女子,这隐疾不知还能不能治愈,这一说起男女之事,而且还是在双方阵前,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污辱。
“有什么不能说?”孤竹无虞反倒得了意了,“反正不要脸的事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朕说?”
“孤竹无虞!”忍无可忍之下,慕容寒枝厉声喝,俏脸煞白,“做人不可太绝,青天白日的,你说话要留些口德,不然,当心现世报!”
“报,报啊!”孤竹无虞哈哈大笑,眼神狂乱,状若疯狂,“朕还怕上天不报呢!上天要真有报应降下来,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第一个不得好死!慕容寒枝,孤竹无越,你们等着,朕不会让你们好过----走!”
他袍袖一挥,回头就走,乍一见五皇子跟他们搅在一处,他又惊又怒,只想着回去立刻发兵攻城,都忘了自己还有杀手锏未出呢。可令他绝对料不到的是,他这一下大怒往回,那些将领却没有一个跟上来,全都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他。他凛然意识到什么,足底一阵发冷,脸色已惨青。
吕颂面无表情,“皇上只顾命我们攻城,却不替我们在京中的亲朋想一想,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皇上恕罪。”
“什么?”孤竹无虞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好笑,相当相当好笑,颤抖的指尖一一指过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们、你们要背叛、背叛朕?啊,哈哈,哈哈……你们要做乱臣、贼子……”
“皇上恕罪。”众将领略施一礼,说着恕罪的话,他们脸上却半点愧色都没有,这孤竹无虞有多不得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你们----”
“皇兄,”既然挑明了说,五皇子也是一脸坦然,“臣弟已劝过皇兄,怎奈皇兄就是不肯回头,臣弟也只能徒叹奈何,不过皇兄放心,即使我登位为君,也一定不会慢待了皇兄就是。”
孤竹无虞大吃一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从心底里恐惧过:那是一种即将要失去一切的、而且再也夺不回来的恐惧,是别人挖好了陷阱,逼着你往里跳的绝望和无助!“孤竹无越,原来、原来你早有预谋!”他眼前一阵发黑,一股怒气涌上来,“哇”一声,一口鲜血已狂喷而出,人也摇摇欲坠。
“皇兄!”毕竟是自己兄弟,五皇子吃了一惊,往前走了两步,“你、你莫气,我、臣弟也是被逼无奈。”
孤竹无虞死死抓紧了胸前的衣服,颤抖着看着河对岸的慕容寒枝他们,再看一眼自己身边这些早就已经反了的将领们,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争来夺去,最后、最后剩下些什么?”他猛地抬头,隔着河遥指慕容寒枝,“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你别得意,朕不会让你好过,不会!”他转身,大力挥手,“来人,把那个蠢货带上来!”
他身边那几个近身侍卫立刻推搡着一个被反剪着双手捆绑的人过来,他穿一身玄青长袍,上面染满暗色的血迹,蓬头垢面,看不清样貌,走起路来右腿一跛一跛,似是不良于行,每迈一步,就会呻吟一声,显得极为痛苦。
走到孤竹无虞身边,两名侍卫手一松,此人失去支撑,身子软倒下去,剧烈地喘息着。不过因为隔得远,慕容寒枝他们根本就听不到,更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看到对岸的慕容寒枝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孤竹无虞笑得残忍而得意,一把扯住地上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贱人,你自己看,还认得他吗?”
慕容寒枝身子狂震,不自禁地抢前几步,已踏进冰凉的河水中,却犹自未觉:这个人的脸虽然还有大半被掩盖在乱发下,可那身形和给她的感觉,分明就是----
“看不清楚吗?”孤竹无虞的语气变得无比温柔,声音也小了很多,河对岸的慕容寒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见他像是在对待心爱的女子一样,一点一点替这个人把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去,渐渐露出他苍白、消瘦、布满痛苦与恐惧的脸来,“你仔细看看。”
他越是这样温柔,被他控制在手心里的可怜人就抖得越厉害,仿佛他的每一下碰触,都令玄衣人痛苦莫名,不能控制地抖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声,“不……”
慕容寒枝不自禁往前走,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再清楚些,“你、你----”
“阿凤!”看出她情绪有异,凌翊几步抢过去,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那个人,是谁?”
慕容寒枝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回过脸来看他,嘴唇青紫,“他是……”
“哈哈哈……”孤竹无虞再次放声大笑,“认出来了吗?没错,贱人,他就是你的亲生弟弟,你那个本该死了亲生弟弟,慕容寒粼!”
“不!”慕容寒枝嘶声大叫,瞬间如同疯了一样,挣脱凌翊的手就往那边跑,“不行,不行!”
弟弟?凌翊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掌心一滑,慕容寒枝已奔了过去,可是不对呀,按照她所说,她的弟弟不是如同他一样,也被她施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逃出生天了吗,怎么会落在孤竹无虞手上?
本来他们之前说起来时,还要等这边的事了了,就一起回去找到她的弟弟,远远离开这些是非呢,怎么会……
“站住,”有慕容寒粼在手,就等于掐住了慕容寒枝的死穴,孤竹无虞得意而疯狂地笑着,手腕一翻,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已经架在慕容寒粼脖子上,“贱人,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像疯了一样扑过去的慕容寒枝就如同脚下生了钉子一样,猛地停了下来,“不要,别杀他,不要!”她就那样颤抖着站在冰凉入骨的河水中,满脸惊恐与祈求,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强势冷静的样子!
“不要杀他?哈哈,朕为什么要听你的?”孤竹无虞故意往前一递手腕,刀尖在慕容寒粼脖子上刺出一点血红,“他这样的废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早死早了!”
慕容寒枝哆嗦着看着他,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事隔这么久,弟弟还是会落在孤竹无虞手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凌翊三两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怕她会冲动似的,“阿凤,怎么回事?”
按照她所说,当初为了保慕容家这一点血脉,她便利用了那时还是皇子的孤竹无虞的妃子严冰寒的手,在回京路上设局,令所有人以为是严冰寒在慕容寒粼的饭中下毒,实际上是让他假死,而后把他送回旧居安葬,实则是要他消失在孤竹无虞视线里,也好瞒天过海。
可现在……
五皇子和吕颂等人眼见此等变故,不禁也有些傻眼,但他们并不明白个中内情,自然也插不上话,只是看孤竹无虞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们也不上前去,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朕手上,是吗?”似乎看出慕容寒枝的疑惑,孤竹无虞狠狠用力掐住慕容寒粼,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头仰得更高,艰难地喘息着,但眼神却是混沌的,似乎不知身处何地,看来落在孤竹无虞手上,他吃的苦头,常人根本难以想像。
“你、你怎么会……”
“你很聪明,慕容寒枝,”这是从打照面以来,孤竹无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眼里甚至是带着赞赏的,“居然用让他假死这一招来骗朕,而且朕也确实是相信了,如果慕容寒粼能从此在世界上消失,朕也就由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好了。”
可惜,慕容寒粼对孤竹无虞的恨太深,一心想要杀他替父报仇,居然暗中动用家中的钱财招兵买马,想要跟朝廷一决高下。在这一点上,他是太天真了,也不想想凭他一己之力,又不是多么聪明,怎么可能斗得过孤竹无虞?
结果他才一有动作,就被当地官员察觉到动静,立刻上报朝廷。不多久之后,孤竹无虞就派人将他们一干还没有成什么气候的人全部捉拿,其余人格杀勿论。
对于慕容寒粼,孤竹无虞当然留下他的命,一边折磨他以泄愤,一边等着有朝一日在慕容寒枝面前杀了他,也好让她求死不能----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慕容寒枝绝望而痛苦地看着慕容寒粼抖个不停的身子,眼泪早流满了脸,快要说不出话来,“寒粼,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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