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耸耸肩,“阿凤,你还真是大忙人呢,你去见皇后,我先回房。”
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歉然,“好啦,你先回去,待会皇后娘娘走了,我再来找你。”
凌翊点头,自顾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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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进去,薛皇后正侧首坐在桌边,眼睛怔怔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较之于初选为皇后时,她更清瘦了些,眉眼之间愁态尽现,显然心事很重。慕容寒枝略一思索,上前一步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薛皇后似乎被吓到了,哆嗦了一下才回过神,赶紧伸手相扶,“凤姑娘不用多礼,快快起来。”
慕容寒枝也就顺势起身,“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何吩咐?”她虽与薛皇后没什么深交,但凭着一直以来对人对事观察之敏锐,她还是看得出来,薛皇后此人心境单纯,不似太后那般有城府----想来这也是太后会选上她做皇后的原因吧,太聪明的人,太后也掌控不了。
薛皇后苦笑一声,眼眸晶莹,似乎有泪,“凤姑娘,你就别挤兑我了,我对凤姑娘能有什么吩咐,还不就是个苦命人,没处诉苦去,瞧着凤姑娘是个好心人,便来找你絮叼絮叼,你千万莫要嫌烦才好。”
好直爽的皇后,还真不拿我当外人。慕容寒枝不禁抿唇,这话不大好接,她略微有点儿尴尬,“皇后娘娘这是在指责奴婢僭越了吗?”
本来侍候皇上饮食起居,关心他的龙体安康,替他分忧解难的,都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可她却堂而皇之服侍在端木扶摇身边,薛皇后还不定才见过皇上几面,这怎么说都是她的不对。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薛皇后一张绝美的脸急得煞白,连连摇手,“凤姑娘千万莫要误会,我若对凤姑娘有一丝一毫的恶意,也不会明摆着找上门来。我原本是想……”她脸红了红,还是大着胆了说下去,“原本是想皇上若是真心喜欢凤姑娘,凤姑娘也有意的话,便让皇上封凤姑娘为妃。”
可后来她发现慕容寒枝对皇上很是恭敬,但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不禁有些奇怪,不知道慕容寒枝留在皇上身边,到底意欲何为。后来孤竹国与望川国开战,他们两个一起去往阵前迎敌,把她给担心的,直至大军班师回朝,之前她根本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慕容寒枝居然带了个男子回来,而且还是她的心上人,这一来她又是意外,又觉得欣喜,既然凤姑娘无意于皇上,那她就可以来请教一番,到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致皇上连正眼都不瞧她。
“皇后娘娘言重了,”慕容寒枝暗道一声猜着了,薛皇后果然是为此事而来,“皇上初登大宝,国事繁忙,再加上他少年气盛,一心想要治理朝纲,一时无心男女之事,也是常理之中。皇后娘娘不是知道吗,皇上从未临幸哪个妃子,并不是针对皇后娘娘一个。”
为免薛皇后太过难堪,这话还得这么说,事实上因为太后的关系,端木扶摇怎么可能喜欢她挑出来的女人,纵使薛皇后是向着他的,他一时也不会相信她。
“是吗?”听她这般说,薛皇后脸容稍稍舒展,“我也知道皇上忙于国事,只是他对我……”她咬了咬嘴唇,一副难以言述的样子,“凤姑娘,我知道你为正直,从不恃宠而骄,便向你掏心窝子说了,皇上是不是很讨厌我?”
“啊?”慕容寒枝一愣,“皇后娘娘怎会有此一说?”是端木扶摇曾经跟她说过什么吗,还是她故意用这话来试自己?
“唉!”薛皇后叹一口气,“凤姑娘,我也不怕你笑话,自打做了皇后,皇上还从未踏足我那里半步,平日有个饮宴什么的,更是从来不看我一眼,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皇上这么讨厌我……”
“皇后娘娘言重了,”慕容寒枝赶紧接过话来,“皇后娘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皇上怎会讨厌娘娘?只是有些事说不明白,皇上自小一个人惯了的,还不知如何对皇后娘娘好而已。”
“是吗?”薛皇后咬了咬嘴唇,“那,凤姑娘整日伴在皇上身边,对他的心性甚是了解,既然皇上不讨厌我,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皇上信我?凤姑娘别笑我没羞,若凤姑娘对皇上有意,我万不会向你讨教,你既有自己的心上人,我便没了这顾忌,还望凤姑娘指教一二。”
这些话入耳,慕容寒枝先是一愣,继而对薛皇后刮目相看,暗道原来太后选中的人,并不一定要像太后,至少薛皇后就是个敢说敢做的好女子,若端木扶摇能得她倾心相待,不失为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念及此,她不禁一笑,“皇后娘娘言重了,奴婢何德何能,敢指教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娘娘对奴婢推心置腹,奴婢也跟皇后娘娘说句实话,皇上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之所以对皇后娘娘不假辞色,是缘于太后。”
“太后?”薛皇后一惊,随即释然,“凤姑娘的意思,皇上以为我是太后派来的眼线?”难怪皇上不待见她,别忘了这会儿皇上跟太后正互相防备着呢,他会信任自己才怪。
“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个中利害,”对于薛皇后所言,慕容寒枝不承认,也不否认,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深宫之中向来如此,需步步为营,万分小心,皇上自小孤苦一人,如今位登人上人,实属不易,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薛皇后沉默了一会,点头,“我明白,可我虽是太后指定的皇后,却并无半点害皇上之心,否则必遭天谴!我之前虽未曾与皇上谋面,但既已嫁与皇上,便该与他同心,同进退,只是皇上不明我心,我实是有些心灰意冷。”
“皇后娘娘当真愿与皇上同进退?”慕容寒枝眼睛一亮,追问一句。
“那是自然!”薛皇后想也不想便点头,神情坚决,“皇上乃人中龙凤,如今更是威望无双,我能嫁与皇上,实是一生之幸,若能得皇上倾心,我必已百倍之心回报!”
“先别把话说太满,”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暗道薛皇后虽母仪天下,然毕竟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个中利害,就敢说这种话,也不怕到时候万劫不复,“皇后娘娘想必也听说过一句话,叫‘人心不可欺’,皇上虽不轻易相信人,但若信了谁,就会死心塌地,你若存心骗他,能骗得一时,骗不得一世。”
“我没有要骗皇上!”听她怀疑自己,便如同也被皇上怀疑一般,薛皇后急得脸都涨得通红,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凤姑娘,你不相信我吗,我对皇上是真心的!”
“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慕容寒枝打断她,神情淡然,“皇后娘娘是太后选出来的皇后,而非皇上所愿,太后与皇上之间…事,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若是太后要皇后娘娘帮着她对付皇上,皇后娘娘又当如何?”
“我不会!”薛皇后想也不想就坚决摇头,“太后选我为后,其目的何在,我是不曾细问,但我知道皇上是个好皇上,我断不会害了他!”
这话她还是敢说的,因太后要利用她们家对付皇上之事,只是太后与她父亲商议之事,而现在太后已然失势不说,她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加害皇上半分的。
“当真吗?”慕容寒枝看着她的脸,觉得薛皇后或许可以相信,“皇后娘娘千万想清楚,若真的做了皇上身边的人,就要对他忠心耿耿,一力维护,你若无此心,便也趁早别将自己这一辈子赌进去,皇后娘娘明白奴婢的意思吗?”估丽吉扛。
或许她这话有些重了,薛皇后怔怔看着她,而后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然之色,“是,我明白,若能得皇上倾心,我绝不负了他就是!”
“好!”慕容寒枝大为振奋,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后娘娘既然有此话,奴婢便知道该如何做了!只是,奴婢还是要斗胆提醒皇后娘娘一句,若皇后娘娘今日之言有半点虚假----”
“愿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薛皇后毫不犹豫地举右手对天,立下毒誓。
那就好。慕容寒枝一笑,暗道这样一来,她和凌翊就可以走得越发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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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薛皇后的心意,慕容寒枝也乐得做一回月下老人,成全一对璧人。
反正她迟早要离开的,端木扶摇身边要能有个体己人,她也可以放心,再说,端木扶摇会对薛皇后不假辞色,并非因她本人,而只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而已。
只要把薛皇后的心意跟他明说了,他也是少年心性,自不会将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放在一边不管。
“皇后?”端木扶摇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神一冷,“她要你来做说客?”自打立了这个皇后,他是从来没正眼瞧过她,她心中会有怨言,再正常不过。只是他没想到,薛皇后居然会想到找阿凤来帮忙,算她会看事。
“说客倒算不上,我是觉得皇上应该明白薛皇后对你的心意,”看出他对薛皇后的排斥,慕容寒枝不禁苦笑了一下,“皇上先别急着气,我瞧那薛皇后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儿,她跟太后可不是一码事儿。”当下她把跟薛皇后之间的谈话说一遍,末了道,“皇上若是能得薛皇后相助,加上她背后的势力,于你百利无一害,你又可得个美娇娘,岂非两全齐美?”
“你就肯定薛皇后跟我是一心?”说到男女之事,端木扶摇毕竟面子嫩,当下红了脸,还故做气恼,“你不要我就算了,偏生急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是怕我跟凌公子抢?”
“皇上!”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脸上也是阵红阵白,“我是说你跟薛皇后的事,怎么扯上凌大哥?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倒是要她不要?”她就知道端木扶摇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薛皇后,又不好当面拂她的意,便故意扯开话题。
端木扶摇面色不忿,哼了一声,“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阿凤,你虽冷静睿智,但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别人一对你软语哀求,你便会心软,太后的人,我总是信不过。”
慕容寒枝一下没了话,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不是是非不分,看人也没那么差劲的,薛皇后年纪小,心境单纯,她要有什么龌龊之心,我必看得出来,皇上若不信,不如自己去试她一试?”
“有必要吗?”端木扶摇皱眉,有点儿不耐烦,“她要做皇后,就让她做,两不相干,不好吗?”
“当然不好,”慕容寒枝失笑,“皇上与皇后本该同进退,共风雨,你难道要一辈子不跟薛皇后行夫妻之礼?皇上,这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薛皇后是个好女子,你要害她一生独守空房,可是你的罪过,你于心何忍?”
端木扶摇嘴唇动了动,瞪了她半天,“好了,依你。”不就是一个薛皇后嘛,看看就看看,若她真有心帮助自己,也不是坏事,若她要动什么坏心思,就莫要怪他手下无情。
慕容寒枝这才展颜一笑,恭敬地让开一旁,“皇上请。”
自打那日跟慕容寒枝说了一番心里话,薛皇后这心里倒是舒畅不少,不管结果如何,亦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的会把她当成自己人,但能够跟人说一说,舒缓一下心中的苦闷,倒也不错。此时她刚刚沐浴完毕,只着内衫,一时无心睡眠,便倚窗而望,若有所思。
烛光映照着她姣好的面容,侧影婀娜,秀发如瀑,眼神中布满淡淡的哀愁,真个是恰到好处。她虽因年纪轻,而缺少慕容寒枝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但貌美如她,气质沉静如她,也算难能可贵,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只可惜……
侍女丝竹侍候在旁,脸有忧色,自打第一次对皇上表示不满受了薛皇后叱责,她亦不敢再对皇上有丝毫不敬,只是见主子日日愁眉不展,她这心里很是不好受,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一主一仆正比赛似地,一个比一个沉默,站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丝竹一怔,继而惊喜莫名:那个凤姑娘还真是有本事,果然劝得皇上前来了吗?眼见主子居然没有反应,她赶紧上前一步提醒,“娘娘,皇上来了!”
薛皇后哪里料得到皇上真的会来,闻言还没有回过神,随口应道,“哦。”隔了一会,她猛地打个激灵,脸色大变,“你、你说谁?!”
“是皇上,娘娘,皇上来了!”丝竹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就差没抱着主子大跳大叫了,“娘娘快准备准备啊!”可这皇上都到了门口了,还能怎么准备?
“是、是啊,”薛皇后又是惊又是喜的,也浑然没了主张,站起来转了个圈儿,“可我、我要做些什么?皇上这说来就来的----”
她不过是一时情急,偏偏这话就让已到了门口的端木扶摇听个正着,他一把推开门,目光清冷地道,“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说,朕来得不是时候了?”
“啊?!”薛皇后一惊,继而“扑通”一声跪倒,“臣妾不敢!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皇上恕罪!”她想得皇上欢心是不假,然毕竟出身大家,自小习文识理,气质沉静,在皇上面前相当恭敬,但绝不至卑躬屈膝,这份气度,当真是不卑不亢,也算难得。
端木扶摇心中赞她一声,面上却仍是沉静,向着丝竹道,“你,你们都下去,不必侍候着了。”
“遵旨!”丝竹他们自是喜不自胜,施礼过后,都退了下去,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门,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薛皇后直着身子跪着,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地喘息。
“你很紧张?”看到她脸色发白,端木扶摇少年心性上来,便想要逗她一逗。说起来这个薛皇后还比他大了一岁,也不过是个孩子,又能坏到哪里去,先前他理都不理人家,到底是他的不对。
“没有,”薛皇后微一愣,还以为他会追究方才自己出言不逊之事,没想到会是这般无关紧要的一句,“臣妾不紧张,臣妾说错话,愿受皇上责罚。”
端木扶摇不置可否,“抬起头来。”
薛皇后身子微一震,但依言听话地慢慢抬起脸来对着他,低垂着眼睑,手也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嗯,果然是个美人儿,”端木扶摇仔细看她一阵,点点头,直接赞道,“太后虽不待见朕,却不曾亏待朕,选你做朕的皇后,对得起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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