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传甲吸了一口气道:“李都督、吴副总裁官请放心。”
嗯.跟西方在130年后才会问世的《君主论》基本如出一辙。
“当然不会。”
在这个最初的原点,如果姜星火能通过盐法改革,控制或影响大明的主要商帮,那么或许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这将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杨士奇微微一怔,又问道:“不知是多少比例收?”
“掌柜,我们来做交易。”
盐是国之生计,绝不容许任何人彻底掌控,哪怕是皇亲国戚都不行,必须是由不同区域进行分销的,因为它关乎社稷稳固。
姜星火要把华夏引导到另一条历史的快车道上,他不想走王安石的覆辙,更不想像张居正那样人亡政息。
“另外,现在商业要往外看,国外日本、朝鲜、安南、占城.这么多市场,又不是不让伱们去,何必挤在国内争来斗去呢?”
“人心日渐浮躁,真是令人担忧。”
“——可是这样朝廷能有钱。”
在大明,商人确实社会地位不高,手中的实力面对官府,也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来自官盐的淮盐出现滞销,既有商人路途遥远无利可图的因素,也有淮盐的官盐干不过粤盐的私盐的因素,不管如何,湖广、江西等对应区域摊派的盐税难以收取,造成越来越多淮盐壅滞于盐场。
店铺上面挂着“刘氏钱庄”的牌匾,旁边的小旗上,则绣着“刘氏钱业公司”。
其实包括杨士奇在内的内阁众人,都很清楚,为什么皇帝看中国师,而不是他们这些饱学之士,因为国师的施政方针,完美符合皇帝的利益取向。
在旁边,朱恒也意味深长地说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这是你的机会,也是吴家崛起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可没有下次机会了!”
精明的商人们开始选择只收宝钞,这样既可以把积压的货物销售掉,又可以回笼一批宝钞,再拿着这些宝钞去换盐。
见到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孩,看起来是父子的模样,掌柜微微诧异大人看起来倒是气度不凡,而小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
因此当宝钞泛滥的同时,各种商业活动也越发兴盛起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即使没有办法去盐场取盐,也找不到可以拼团的邻里亲朋,只要手里有大明宝钞,也可以去拿着找相熟的商人或是小贩,因为现在宝钞是可以买一些平常价买不到的货物的。
与此同时,曹国公府能够把手伸到两淮,拿到吴家的粮食产业,对曹国公府来说自然是利益巨大,但同样也会跟吴家走的更近.如果没有搭上二皇子和国师这条线,走的更近,往往意味着被吃干抹净,但若能让吴家成为国师的心腹,对吴家的帮助却是显而易见的,甚至能改变吴家的命运。
刘掌柜哈哈大笑:“贵客这话说得,当然是一比一啊,不过要看宝钞的新旧,若是有折损,还得每贯多收一文的折损费。”
汉代以后的儒家嘛,懂的都懂,与其说是更像先秦的儒家,不如说更像先秦的法家。
王斌和朱恒,一个保镖头子,一个经商大管家,都是朱高煦留给姜星火的重要帮手,虽然能力只有中游水准,但忠诚度是拉满的。
“在大本堂没读过《商君书》吗?”
只需要邻里亲朋信的得过的人去取盐,大家凑一凑,自然也就成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好事还有没有第二次,便宜盐放自己家里囤着,总是没错的。
“须知道,小人畏威而不畏德,可即便是朝廷法度刑罚,也不是万能的若是万能的,暴秦、暴隋怎么就亡了呢?”
朝廷缺钱,国师能在不造成百姓负担的情况下搞钱,他们不能,就这么简单。
而朱高炽则相反,他没有父皇的条件,同时也是典型的儒家思维,要的是最低成本地有效治理,而且是长期治理。
“纳钞中盐”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毕竟南京城里,有钱人还是不少的,而且此前朝廷从未出台过类似的政策,而宝钞换盐虽然看起来很亏,但那只是从面值上衡量罢了,如果论实际价值,显然是不亏的。
“穷则思变啊。”
“大明的商法要改,盐法也要改,对于大明国内的产业,单行业垄断是不允许的,跨行业垄断更是绝不可能,所以我希望你们吴家能把精力放在主业上。”
如果理解了这种基于受教育程度和人生经历而产生的思维方式不同,那么对于仁宣时期,主动放弃大规模国土的“仁宣缩边”,也就不难理解了。
吴传甲说的详细,他有不懂的地方,弟弟吴传宗会帮忙补充,因此在长达两个时辰的汇报中,可谓是事无巨细,把淮商的家底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盐法也不是随便改的,尤其是开中法,有着食盐销售与军粮运输的双重意义,而且很多人也不能坐视盐业的利益严重受损,毕竟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是很庞大的,所以姜星火的选择必须慎之又慎。
至于后来堡宗的事情,堡宗当然可恨,但要是没有朱瞻基放弃开平卫,导致北京在事实上直接成为北部国防线的一环,那么其实这场仗是不用在土木堡这种距离首都根本没多远的地方打的,对此朱棣就说的很透彻“惟守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则边境可永无事矣”,而放弃开平卫等一系列前哨防线,缩地三百里,尽失龙冈滦河之险,使得苦果早已埋下,甚至不夸张的说,女真能跨过长城入寇京师,跟这个也是有关系的。
海贸也是同样的道理,在这个时代,粤地农业欠发达,亩产量远远比不上江南,但却有着独特的海洋贸易区位优势,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府,想要多弄点钱,都得靠海贸走私这条路,所以上到布政使司,下到地方官府,其实都心知肚明,甚至主动帮忙。
姜星火顿了顿,又道:“这次算是戴罪立功,要好好配合接下来的盐业整顿,两淮盐场的产销区不匹配的事情,一定是会调整的,调整了对谁都好,不用有那么多的盐税负担,也省的百姓吃不起官盐。”
李增枝接过了吴传甲的签字画押,含笑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曹国公府是绝不会亏待你们吴家的,安陆侯给不了的,我能给你。”
淮商吴家之于安陆侯府,就是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重罚轻赏,则上爱民,民死上;重赏轻罚,则上不爱民,民不死上。兴国行罚,民利且畏;行赏,民利且爱。”
这年代的人并不傻,反倒是聪明绝顶,既然朝廷不禁止民间私下交易,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玩出花来。
姜星火今晚收获不小,想来吴家兄弟,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隐瞒什么,如此整顿盐务一事,算是做到了知己知彼,不过这些回去也要好好梳理一番。
这种情况下,李增枝也当然不介意拉拢吴家,携手经营以壮大自身。
“杨先生是怕风俗不存吗?”朱瞻基也好奇地透过马车帘子,看着外面的世界。
divcss="contentadv"“风俗不存倒还在次要,只是此风着实不可久,一旦日子长了,恐怕百姓就不好管了。”
旧时代的一切学术理论、治国策略,似乎都开始失效了,而肉眼可见的是,姜星火克服了很多的困难,把变法一步一个脚印地做了起来,并且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
“自是可以的,我们店里铜钱充裕,贵客想换多少应该都没问题。”
由于运货和销售都不方便且无利可图,淮盐很少能到达湖广和江西,粤盐却出现大量积压,这就使得在官府规定的盐销区范围内,出现了新的私盐市场需求。
再往门外看去,有些身材雄壮的汉子,正在用警惕的目光,时刻注视着这里。
说穿了,这就是淮盐行销区与广盐行销区的两个既得利益集团,包括了商人、地方官府、豪强,他们围绕赣南、湘南的售盐权而展开的利益纷争,这也是僵化死板的盐法制度,面临明朝经济恢复的大环境,逐渐开始无能为力的表现。
可对于原本在池水里浑浑噩噩的鱼儿来说,却并非是什么好事。
姜星火心里清楚,老朱的海禁政策,对于靠海吃饭的南方,从来就没真正起效过,朝廷虽然每隔几年就强调一遍,但作用还是有限的。
姜星火不喜欢做这些算计,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一颗棋子,充其量,是一颗有分量一点的棋子,自己的全部权力,都来自于皇权的支持。
物质地基决定顶层结构,目前的大明,物质地基,就是以农产品为核心的自然经济,而在农业领域,地主士绅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属于是披着儒家的皮,揭开一看,里面全是法家的内核。
“是很厉害。”
杨士奇接过刘掌柜递过来的文书一看,果然如此。
吴家也算是半个皇商,不论是现钱还是不动产,底蕴都极为丰厚,即便是割舍掉了粮食生意,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更何况朝廷也不是直接抢劫,而是让他们用宝钞来换盐,换到的盐可是实实在在的。
而朱恒则是与李增枝和吴家兄弟,继续做着推心置腹的交谈。
“读过《错法》篇和《去强》篇吗?”
杨士奇轻声道:“明君之使其臣也,用必出于其劳,赏必加于其功;功常明,则民竞于功;为国而能使其尽力以竟以功,则兵必强矣。”
而手里没什么宝钞又想买的普通百姓,朝廷也没禁止他们私下拼团团购。
而随着工业革命和海洋贸易、海外殖民的展开,商人阶层的规模是一定会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的。
“怎么能是一比一呢?”即便是朱瞻基这样的孩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如果这个实际售价,减去盐商的成本和运费,最后得出的利润不让商人满意,那肯定就没有两淮的商人去那里卖盐。
“手里拿着这么多宝钞,不怕被偷吗?”朱瞻基小声问道。
正值休沐,杨士奇受了朱高炽的委托,带皇孙朱瞻基出来逛逛,见识见识民间的情况,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杨士奇不由地喟叹道。
掌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继续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这里的意思很好理解,就连朱瞻基这种小孩子都听懂了,说的无非就是赏罚与百姓之间的关系,加重刑罚、减轻赏赐,就是君上爱护人民,人民就肯为君上死,反之亦然。
杨士奇又带着朱瞻基走了几家店铺,最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进了另一家店铺。
明朝的市井,始终没有宋朝那样繁盛,这跟官府的不提倡商业发展是有极大关系的,而在此情况下,在这种贫困落魄的环境下,很多商业嗅觉敏锐的人其实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一旦发觉有改善机会,往往会抓住不松手,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努力去争取和把握。
姜星火收回思绪,看向吴家兄弟二人。
而刘掌柜见了外面的劲装汉子,更是害怕他们是大明银行派来调查的,无论杨士奇如何说,都咬死了这就是官方的规矩,自己绝对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杨士奇无奈,显然直勾是钓不上来鱼的,于是干脆带着朱瞻基走出了这家钱庄。
但好巧不巧地是,刚走出门,就见到了拉着于谦在实际调查的姜星火。/divcss="contentadv"